凯尔拿着撕下来的羊皮卷委托，感觉手里捏着的不是五百枚金币，而是五百斤的麻烦。
他转身走向冒险者公会负责登记任务的柜台，莉莉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那三个地痞也连忙跟上，努力扮演着合格的背景板。
公会的办事员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眼皮耷拉着，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他抬眼扫过凯尔胸前的帝国骑士徽章，目光又在莉莉丝那张过分美丽的脸上停留了一秒，最后落在那三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地痞身上，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一副“我懂，我都懂，贵圈真乱”的表情。
“海因贝格来的骑士老爷？接这个护送任务？”办事员拿起印章，“啧，低语森林那地方可不太平，尤其晚上。你们这组合……挺别致啊。”
凯尔只想快点结束：“登记吧。”
“行吧。”办事员麻利地在委托凭证上盖了个章，又在登记簿上写了几笔，然后递给凯尔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城西，炼金工房‘奥术之釜’，找艾萨克。他说要尽快出发，那什么月光苔藓娇贵得很。”
凯尔接过纸条，道了声谢，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这充满探究目光的大厅里多待。
莉莉丝紧随其后，还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吧，本…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张脸还是有点用的嘛，连登记都快人一步。”
凯尔额角青筋跳了跳。
有用？是啊，用来给你这个混蛋当免费保镖和移动钱包，简直太有用了！
那三个地痞，刀疤脸是头儿，另外两个分别叫瘦猴和铁塔，此刻倒是显得比之前机灵了不少，主动去巷口把那辆破马车赶了过来。
莉莉丝毫不客气地在凯尔的“搀扶”下上了车厢，留下凯尔和三个地痞在外面。
“你们三个，等下机灵点。”凯尔看着这三个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家伙，压低声音警告，“别给我惹麻烦。”
刀疤脸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放心吧，骑士大人，我们哥仨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眼色还是会的。莉莉丝小姐吩咐的事情，我们一定办妥。”
这声“莉莉丝小姐”叫得那叫一个自然流畅。
凯尔：“……”
行吧，至少这几个人知道谁是真正的大腿。
马车在银月城相对平整的石板路上行驶，朝着城西的炼金工房区前进。
这一带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硫磺、草药和不明液体的混合气味，偶尔还能听到奇怪的爆炸声和金属敲击声。
“奥术之釜”的门面不大，夹在一堆冒着各色烟雾的工房中间，但黄铜招牌擦得锃亮。
凯尔上前敲了敲门。
吱呀——
门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沾满油污和不明斑点的炼金学徒袍，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眼下挂着能养鱼的黑眼圈，眼神里透着一股长期睡眠不足加实验失败的焦躁。
“冒险者公会的？”年轻人语速飞快，像是在赶时间，“接了月光苔藓护送任务的？”
“是的，我是凯尔·艾灵顿。”凯尔拿出盖了章的委托凭证。
“艾萨克。”年轻人自报家门，目光快速扫过凯尔的骑士徽章，又警惕地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和那三个地痞，“就你一个骑士？委托上写的是需要经验丰富的护卫小队。”
“还有我的同伴在车里，”凯尔指了指车厢，“以及这三位……帮手。”他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刀疤脸他们。
艾萨克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对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草台班子很不满意，但他似乎更着急：“算了，时间不多了！月光苔藓必须在今晚午夜月光最盛时采集，活性才能保持最好！我们得立刻出发！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转身回屋，很快拎着一个看起来很精密的皮箱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离他最近的刀疤脸怀里：“拿好！里面是特制的采集工具和恒温保存容器，摔坏了你们赔不起！”
刀疤脸被那箱子的分量坠得一个趔趄，连忙小心翼翼地抱稳了。
艾萨克又看向凯尔：“低语森林离这里有段距离，马车跑快点！上车！”说完，他自己先一步，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立刻传来莉莉丝不满的声音：“喂！你谁啊？这么没礼貌！”
接着是艾萨克同样不客气的回应：“委托人！不想任务失败就闭嘴！”
凯尔：“……”
很好，现在车厢里有两个祖宗了。
他默默地拿起缰绳，感觉自己的骑士生涯一片灰暗。
马车驶出银月城门，朝着郊外的低语森林方向前进。
越远离城市，道路越发崎岖，周围的景色也变得荒凉阴森。当他们驶入低语森林的范围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
低语森林名副其实，高大扭曲的古树遮天蔽日，枝桠交错，将天空分割成细碎的光斑。
林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带着潮湿腐叶气息的雾气，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无数人在低声私语，让人头皮发麻。
车厢里，莉莉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这地方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
“嘶……”她揉了揉胳膊，感觉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压抑的气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是无数细碎的耳语，钻进耳朵里，让她心烦意乱。
“喂，凯尔！”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不安，“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凯尔没什么反应，只是握紧了缰绳。
“我的命运感知……”
莉莉丝皱起眉头，努力集中精神。一些模糊、混乱的画面碎片在她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绿色的、黏糊糊的东西……断裂的木头…还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很危险……很多……”
她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失控、只能被动接收模糊信息的状态。
这和她处于【阴谋家】序列时能够精准掌控奥术能量的感觉天差地别。
“小心戒备！”凯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倒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车厢外的刀疤脸三人也瞬间进入了状态，动作麻利得让莉莉丝都有点意外。
这三个家伙，可真不像普通的街头混混。
莉莉丝皱了皱小鼻子。
说起来，她之前是在落日酒馆附近花了三十枚铜币雇的他们，路上伙食全包，工伤另结，雇佣到银月城为止。
按理来说，进了城之后他们就可以走了，现在却还跟着她。
这年头，地痞流氓都这么敬业了吗？
就在这时，前方弥漫的雾气里，几个摇摇晃晃的黑影出现了。
是腐烂树精，莉莉丝在魔物图鉴里见过插画。低阶，但是丑陋，而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准备战斗！”凯尔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长剑出鞘的清越声响。
莉莉丝扒着车窗缝往外看。
凯尔的身影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冲向了那些扭曲的树精。
他的剑术确实精湛，动作迅捷有效，每一剑都精准地劈砍在树精的要害，木屑和墨绿色的血液四处飞溅。
看着凯尔大发神威，莉莉丝心里更不爽了。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处处跟她作对的家伙能在这里耍帅，而她却只能像个真正的柔弱少女一样躲在车里？
不行！她也要做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元素学徒力量。
她记得元素学徒可以操控基础元素。
莉莉丝集中精神，对着一只试图靠近马车的树精伸出手指，想象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燃烧吧！渣滓！”
噗。
一声轻响。指尖冒出了一缕比烛火还要微弱的小火苗，摇曳了两下，灭了。
莉莉丝：“……”
更糟糕的是，一股浓烈的腐烂臭气顺着刚才她施法时稍微推开的窗缝涌了进来，直冲她的鼻子。
“咳！咳咳……”她被呛得眼泪直流，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
奇耻大辱！这绝对是她奥斯顿一生中最耻辱的时刻！没有之一！
外面的战斗还在继续。
刀疤脸三人组的配合倒是让莉莉丝刮目相看。
瘦猴撒铁蒺藜限制行动，铁塔正面硬抗吸引火力，刀疤脸则像毒蛇一样绕后，用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树精的核心，动作干脆利落，配合默契，一看就是老手。
很快，三只腐烂树精都被解决了。
凯尔收剑回鞘，动作依旧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快走！快走！”车厢里的艾萨克又开始催促，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这些东西会引来更厉害的！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莉莉丝敏锐地察觉到，他对危险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了，不像是仅仅因为害怕低阶魔物。
就在此时，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森林深处涌来。
那感觉充满了恶意，粘稠得像是沼泽，牢牢地锁定了他们这辆马车。
莉莉丝浑身一僵，心脏猛地缩紧。
“小心！”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有……有东西在看着我们！非常……非常坏的东西！”
这一次，命运感知传递来的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她冻结的恶意！
同时，她也感觉到，森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她，不是恶意，而是一种同源的气息，与她体内那混乱的女巫力量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似乎是某种……植物？对她现在这具身体，或者说，对【女巫】序列，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莉莉丝眉心微蹙，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走这边！快！必须走这边！”
艾萨克几乎是尖叫着，从车厢里探出身子，指向旁边一条几乎被黑暗吞噬、看起来完全不像路的小径。
莉莉丝看向那条小路，又感受着那如影随形的恶意，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凯尔勒住了马，显然也在判断。
“走那条路。”莉莉丝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凯尔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最终还是调转马头，驶向了那条未知的小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