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凯尔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攻城锤狠狠砸了一下。
通缉？他，帝国勇者凯尔·艾灵顿，勾结异端？盗窃圣物？
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扎进他的认知里。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剑柄，却摸了个空——他的佩剑在之前的战斗中遗失了。
此刻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愤怒和荒谬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是那个联络人，还是更高层？
就因为他没立刻把那个烫手山芋暗影圣杯碎片交上去，还带着个身份不明的“女巫”，他们就直接掀桌子了？把他当成弃子，把所有黑锅都扣到他头上？！
好，很好，这很帝国。
凯尔几乎要气笑了，胸口堵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莉莉丝站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时，紫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到凯尔这副吃瘪的样子，比她自己解除诅咒还让她舒坦。
噗，蠢骑士也有今天！让你天天拿骑士准则压我，现在好了吧，自己成反贼头子了！
但莉莉丝的脑子转得飞快，幸灾乐祸只是一瞬间的事。
凯尔被通缉，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帝国这条线，虽然这条线本来也不怎么靠谱，但有总比没有强。
现在，他们成了真正的过街老鼠，而且是两只，银月城瞬间从避风港变成了龙潭虎穴。
啧，麻烦。
她心里暗骂一声，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恰到好处的担忧：“凯尔……这，这是怎么回事？帝国怎么会……”
凯尔没理她，或者说，他现在没力气理任何人，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个佣兵，牙关紧咬。
“带路。”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佣兵点点头，转身就走，动作利落，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凯尔和莉莉丝立刻跟上，两人都默契地把帽檐压得更低，混入行色匆匆的人流，七拐八绕后，再次回到了那个名为“安全屋”实为“软禁点”的二层小楼。
推开门，蕾拉正坐在客厅唯一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的联盟币，表情算不上轻松。
看到两人进来，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消息你们收到了？”
蕾拉开门见山，将手里的银币往桌上一抛，发出清脆的响声，“通缉令是真的，刚从帝都加急传来，现在银月城卫队和教会那帮鼻子比狗还灵的审判庭都在找你们，特别是你，”她的视线转向凯尔，“‘帝国勇者’的大名现在可是响彻云霄，只不过是以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
凯尔没说话，只是找了张椅子坐下，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的创伤更甚。
莉莉丝则直接走到蕾拉对面的椅子坐下，翘起腿：“所以呢？蕾拉团长，我们之前的协议？”
“协议当然还算数，”蕾拉笑了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我们自由城邦联盟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契约精神。前往元素女巫学院的情报和路线图，都可以给你们，但是……”
她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
“……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保护你们，尤其是这位新鲜出炉的帝国头号通缉犯，风险和成本都大大增加了，所以，价码自然也要跟着涨。”
莉莉丝挑眉：“哦？说来听听。”
“很简单，”蕾拉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未来你需要无条件帮我们联盟做一件事，这件事由我们定，这是之前说好的。第二，也是眼下最急的，你们需要立刻帮我们处理一个‘内部问题’。”
“内部问题？”莉莉丝重复道，语气带着探寻。
“我们联盟资助的一位炼金术士，脑子不太灵光，搞秘密实验的时候玩脱了。”
蕾拉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弄出来的一个炼金造物失控了，现在正在城南的一个秘密实验室里撒欢，到处搞破坏。那地方藏着我们联盟的一些……嗯，不好公开的研究。我们不方便动用高序列的官方力量，所以，想请二位走一趟，悄无声息地把那个小麻烦处理掉。”
她看向莉莉丝：“你的‘特殊能力’，加上这位骑士先生的战斗力，应该足够了。”
凯尔猛地抬头，看向蕾拉：“我们凭什么……”
“凭你们现在无处可去，凯尔阁下。”
蕾拉打断他，语气变得强硬，“没有联盟的庇护，你觉得你们能在银月城撑过今晚吗？教会的审判官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他们只会用圣火把你烧成灰。至于你的帝国……呵呵。”
凯尔的拳头瞬间握紧，背叛的滋味如同胆汁般苦涩。
他厌恶帝国高层的腐朽，但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被抛弃，与联盟合作更是让他从心底里抵触，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比毒蛇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蕾拉说的是事实，他现在是通缉犯，寸步难行。想要洗刷冤屈，找回暗影圣杯，查明真相，似乎……只能暂时饮下这杯毒酒。
莉莉丝则迅速权衡利弊。解决联盟的麻烦，换取庇护和前往女巫学院的保障，这笔买卖不亏。
而且，那个失控的炼金造物，正好可以用来练习一下她的戏法师能力，顺便看看联盟的底牌。
她转向还在天人交战的凯尔，用一种混合着命令和撒娇的奇怪语调开口：
“凯尔~ 蕾拉团长也是好意，帮个小忙而已嘛，对你这位‘帝国勇者’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总比被抓去变成烧烤强吧？”
凯尔：“……”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最终，他闭上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好。”
“明智的选择。”蕾拉满意地点点头，“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和恢复，三天后，我会派人送你们去实验室。”
谈妥之后，蕾拉带着佣兵离开了，安全屋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莉莉丝倒是很快调整过来。
她一方面研究着从下水道搞到的那块暗影圣杯碎片，那玩意儿像个烫手山芋，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却又散发着诱人堕落的气息，而且似乎隐隐能感应到其他碎片的方位。
另一方面，她开始熟悉戏法师的能力，虽然这个序列8的正面作战能力并不出众，但胜在诡异和出其不意。
她列了个单子，准备让凯尔（工具人）去黑市买些炼金材料，配置一些她记忆中收藏的低级但实用的药剂配方，比如【脚底抹油喷雾】、【强效痒痒粉】、【真言口香糖】什么的。
然而，就在她准备出门“使唤”凯尔时，却发现这家伙状态很不对劲。
凯尔像个坏掉的木偶，呆坐在床前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铠甲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污泥，左臂的伤口随便包扎着，右腿的灼伤也没处理，金色的头发乱糟糟油腻腻，胡子拉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废绝望的气息。
啧，不就是被通缉了吗？至于这副死样子吗，本皇子……本小姐都变成女人了，不也活蹦乱跳的？
莉莉丝在心里嗤之以鼻，看凯尔这副德行，比看到自己胸前多了二两肉还让她不爽。
看在他之前还算“尽职尽责”地救过自己几次（虽然都是被逼的）的份上，莉莉丝决定“纡尊降贵”地开导一下这个蠢货。
她耐着性子走过去，清了清嗓子：“喂，骑士，别在这儿cos蘑菇了。蕾拉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得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特别是那个失控的炼金造物……”
凯尔没反应。
莉莉丝提高了音量：“听到没有？三天后就要去送死了，你还在这儿装深沉？”
凯尔肩膀动了一下，像是苍蝇挥了挥翅膀，然后又不动了。
“……”莉莉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走上前，踢了踢凯尔的小腿，“喂！”
凯尔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曾经像天空一样澄澈的蓝色眼眸此刻黯淡无光，空洞得能跑马。
他就那么看了莉莉丝一眼，然后吐出一个字：“哦。”
没了下文。
就一个“哦”？没了？
莉莉丝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家伙什么态度？本皇子纡尊降贵跟你说话，你就这反应？
“呵，真是个软蛋！”莉莉丝的声音尖锐起来，充满了奥斯顿式的刻薄，“被帝国通缉就吓破胆了？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还自称什么‘帝国勇者’？我看是‘帝国狗熊’还差不多！废物、杂鱼！”
她故意用最难听的话刺激他，试图激起他一点反应，哪怕是愤怒也好。
然而，凯尔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肩膀微微垮了一下，像是一只被雨淋透的大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下莉莉丝是真被气到了。她认识的凯尔·艾灵顿，那个死板、固执、但永远像出鞘利剑一样锋芒毕露的家伙，怎么能变成这副窝囊样？这比直接跟她吵架还让她难以忍受！一股无名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烧得她异常烦躁。
她冷笑一声，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凯尔面前，然后——
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凯尔猝不及防，本就虚弱的身体被她踹得向后倒去，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莉莉丝已经欺身而上，动作利落地跨坐在他腰间，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她一把揪住凯尔破烂的衣领，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此刻燃烧着怒火，死死地盯着他空洞的蓝眼睛。
“看着我！凯尔·艾灵顿！”莉莉丝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你这副死样子是做给谁看？自怨自艾很有趣吗？！”
“帝国？哈！”她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帝国是什么德行，没人比我，奥斯顿·冯·海因贝格更清楚！肮脏！虚伪！腐朽！里面全是争权夺利的蛆虫！你以为你的‘忠诚’值几个钱？！”
“区区一个通缉令就把你打垮了？说不定就是哪个看你不顺眼的贵族，或者是我那几个好兄弟搞的鬼！这算得了什么？你就为这个要死要活？你忘了你的任务了吗？忘了那个该死的暗影圣杯了吗？忘了你那些骑士准则了吗？！”
莉莉丝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凯尔脸上。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或许是看不惯宿敌这副窝囊样，或许是……这种无力感让她想起了自己被诅咒的处境。
凯尔被她吼得有些发懵，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渐渐重新凝聚起了一点光彩。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因为激动而脸颊泛红的绝美面容，听着那属于少女却又带着少年般尖锐刻薄的怒吼……
渐渐地，凯尔的眼神清明了起来。
是啊，奥斯顿……不，莉莉丝说得对。帝国从来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自己早就该有觉悟，为了这种背叛就一蹶不振，算什么勇者？任务还没完成，圣杯还没找回来……
就在他思绪逐渐回归正轨的时候，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
莉莉丝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一条腿……似乎无意中蹭到了他大腿内侧某个……非常不妙的地方。
凯尔：“！！！”
莉莉丝还在慷慨激昂地进行着她的“嘴炮疗法”，完全没注意到身下之人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陡然变化的脸色。
“……所以你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就是个懦夫！蠢货！白痴！你……”
凯尔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
他突然发力，腰部一挺，整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啊！”
莉莉丝正骂得起劲，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起身，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双腿用力一夹，试图稳住身形。
于是，极其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莉莉丝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凯尔身上，双腿紧紧盘在他的腰间。
空气瞬间凝固。
莉莉丝：“……”
凯尔：“……”
刚才那一下虽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社死”场面，但这姿势……实在是太诡异，太暧昧了。
莉莉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但更多的是懵逼和恼怒。
凯尔也是一脸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手忙脚乱地将莉莉丝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放到地上。
“咳……我去洗个澡。”凯尔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进了旁边狭小的浴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莉莉丝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浴室门，磨了磨牙。
这个混蛋骑士！
等凯尔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换了一身相对干净的粗布衣服出来时，莉莉丝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只是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不爽。
她故意走到凯尔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揶揄着开口：“喂，骑士大人，刚刚怎么回事啊？脸那么红，该不会是……”
“没什么！”凯尔立刻打断她，眼神飘忽，耳根又有点发烫，“就是、就是突然想起来该清理一下了！嗯！”
莉莉丝撇撇嘴，也没再追问，心里却暗自记下了一笔。
经过这么一闹，凯尔的精神状态倒是真的恢复了不少，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虽然依旧对帝国的做法感到寒心，但至少重新燃起了斗志。
两人坐下来，开始认真商讨三天后的行动计划。这一次，沟通顺畅了许多，凯尔负责制定战斗方案，莉莉丝则提供她对炼金造物的了解和可能的戏法辅助。
然而，当夜幕降临，计划讨论完毕，准备休息的时候，一个新的、巨大的难题摆在了两人面前。
这个所谓的“安全屋”……只有一张床，一张不算宽敞的单人床。
凯尔看着那张床，又看了看旁边抱着胳膊、一脸“理所当然”表情的莉莉丝。
“……”
当晚，身心俱疲、伤势未愈并且刚刚重拾斗志的帝国前勇者，在地板上铺了条薄毯子，悲催地度过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