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马车嘎吱作响，约莫行了半日，终于停在一片雾气蒙蒙的山脉入口。
从地图上的位置来看，这里已经不在帝国境内，进入了有着“三不管”之称的黑森林联邦范围。
空气中魔法元素浓郁得简直要变成黏稠液体，莉莉丝皱了皱眉，这地方的魔力让她感到熟悉，又带着一丝本能的排斥，像是劣质仿冒品遇见了正版授权。
“元素女巫学院，”车夫有气无力地嘟囔一句，像是念咒，“到了，给钱。”
凯尔付了钱，把莉莉丝从车上“请”下来。
说是“请”，动作却像是卸货，莉莉丝差点没站稳，高跟鞋崴了一下，险些扑街。
“啧，‘勇者’大人，对待女士就不能温柔点？”
莉莉丝假笑着抱怨，紫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凯尔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检查起四周。
学院大门隐藏在一片扭曲的树影后，与其说是学院，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空气中噼啪作响的魔法能量，像是无形的警戒线，宣告着此地“生人勿近”。
莉莉丝倒是没在意凯尔的态度，她正对着一面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妆容和伪造的身份文件。
“艾拉·冯·…出身于边境某个犄角旮旯的小贵族家庭。”
莉莉丝对着身份牌上的名字撇撇嘴，“这名字真够土的。”
她翻看着那封像是某位“远房亲戚”写的推荐信，信上的肉麻吹捧让她直犯恶心，“呕，什么‘百年难遇的魔法天才’，‘家族的希望’……写信这人是没见过天才吗？”
确认文件没问题后，莉莉丝深吸一口气，瞬间切换成柔弱胆怯的“艾拉”模式。
她瑟缩着躲在凯尔身后，拉了拉身上廉价的学徒法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土妞。
学院外门矗立着两尊足有三米高的冰霜构装体，湛蓝的魔力核心在胸口缓缓旋转，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气。
几名穿着绣有复杂符文法袍的高年级女巫学徒站在门前，负责检查每一个试图进入学院的人。
“姓名？推荐信？”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女巫学徒头也不抬，声音像是淬了冰。
莉莉丝微微低下头，双手将文件递了过去，声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怯懦和恭敬：“艾拉……这是我的推荐信。”
那女巫学徒接过信，随意扫了一眼，又拿起一个水晶球一样的东西对着莉莉丝晃了晃。
水晶球发出微弱的白光，亮度约等于一个快没电的手电筒。
“呵，天赋评级：勉强合格，边境来的？”女巫学徒撇了撇嘴，语气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真是越来越什么人都敢往学院送了。”
旁边的另一个学徒插嘴道：“没办法，谁让那几个老家伙非要搞什么‘有教无类’，拉低了整个学院的门槛。”
莉莉丝心里冷笑，脸上却更显惶恐：“是……是的，大人，我来自乡下……”
演，就硬演。本皇子这演技，拿个帝国金鸢尾奖不过分吧？
检查完莉莉丝，那领头学徒的视线落在了凯尔身上，充满了审视和鄙夷：“这是你的仆人？”
莉莉丝点头：“是的，大人，他叫……凯尔，负责照顾我的起居。”
那女巫学徒又用水晶球对着凯尔晃了晃。
这次水晶球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是象征性地闪烁了两下。
变形药剂和凯尔自身的刻意压制起了作用，骑士序列的力量波动被掩盖得很好。
“废物一个。”
女巫学徒下了结论，将身份牌和一枚刻着简陋符文的木牌丢给莉莉丝，“进去吧，艾拉学徒，你的仆人去那边登记，然后去仆役区报道。”她指了指旁边一个更小的、看起来像是狗洞的侧门。
凯尔面无表情地接过属于仆役的登记牌，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有点想打人。
莉莉丝低眉顺眼地道谢，领着凯尔走进了那道扭曲的拱廊。
穿过拱廊，学院内部的景象让凯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建筑风格，突出一个随心所欲，高塔斜着长，房子像积木一样乱堆，不同区域的魔法气息泾渭分明，互相排斥又硬凑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动态平衡。
跟帝都圣光堡那种强迫症看了都说好的秩序感比起来，这里简直像是哪个喝高了的巨人玩剩下的泥巴。
莉莉丝的感受更为直观，她几乎立刻就察觉到，这里的能量流动方式与她所熟知的帝国魔法体系截然不同，更加狂野、更加原始，似乎蕴含着某种更古老的力量。
有点意思，但还是太粗糙了，帝国对魔法的研究才是正道。
“小心点，”莉莉丝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天上好像有眼睛在盯着。”
凯尔抬头，果然在一些建筑的尖顶或角落，看到了几个若隐若现、如同玻璃珠般的魔力之眼，正无声地转动，监视着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他立刻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嗯，合格的背景板。
“彻底扮演好你的角色，‘仆人’先生，”莉莉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别给我惹麻烦。”
到底是谁给谁惹麻烦啊……凯尔腹诽着，默默跟上。
按照指引，莉莉丝来到一栋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宿舍楼。
负责分配的学姐态度冷淡，丢给她一把钥匙和一张床位号：“四人间，自己找。别在公共区域乱晃，遵守规矩。”
莉莉丝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廉价香水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狭小，摆着四张硬板床，其中三张已经有了被褥和杂物，显然已经有人入住了。
她的床位在最靠里的角落，旁边就是一扇关不严实的窗户，呼呼漏风。
这条件……比本皇子以前关禁闭的小黑屋还差，她皱了皱小鼻子，满脸嫌弃。
而凯尔的待遇则更加“仆役”。
他来到了学院后勤区域，那里有一排低矮潮湿的平房，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食物残渣和某种不明生物的混合气味。
所谓的仆役宿舍，就是一个巨大的通铺，几十个铺位挤在一起，鼾声、梦话此起彼伏。
凯尔分到的铺位紧挨着一个打鼾如同雷鸣、体味堪比生化武器的半兽人厨子。
巨大的落差让两人都心生不满，但眼下只能忍着。
夜晚降临，女巫学院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意义不明的魔法爆鸣。
莉莉丝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感受着隔壁床铺传来的驳杂精神力波动，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窥探感。
她的舍友们还没回来，但她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的“校园生活”绝不会平静。
莉莉丝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银发铺散在廉价的枕头上，思绪飘远。
“得想办法快些提升到序列7才行。”
白天的时候，她在学院里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哪怕是那些高年级的学徒，大都也只是序列8的戏法师，序列7的魔女几乎没有，恐怕就算有，也都是学院老师级别的资深超凡者。
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越高序列的超凡者晋升难度越大，从序列7开始，每一步的晋升，失控的风险都会大幅提高。
尤其是女巫序列这种偏向诡异侧的序列，一旦失控，就可能变成一堆恶心的深渊蠕虫，或者屁股上长出七八条龙蜥的尾巴。
身为帝国三皇子，曾经的序列7，莉莉丝对于如何更安全、快速的晋升颇具心得。
那就是……扮演法。
这是一种由帝国皇室跟军方严格控制的、用于加速魔药消化的方法。
据说源自某个古老的传承，通过深入扮演与魔药象征意义相关的角色，可以极大缩短消化时间，快速提升序列。
帝国骑士序列和一些官方序列的晋升体系里，都有类似的方法，只是称谓不同。
绝大多数没有门路的超凡者，只能依靠时间和水磨工夫缓慢消化魔药，这也是为什么序列7以上的超凡者数量锐减的原因。
但扮演法不意味着没有风险，一旦扮演过度，认知与现实脱节，依旧可能“失控”，轻则精神错乱，重则力量畸变，变成怪物。
而且，女巫序列并不在帝国官方的序列体系中，具体该如何扮演，还得靠自己摸索……莉莉丝摩挲着下巴。
戏法师，顾名思义，是玩弄戏法、制造幻象、带来惊奇与混乱的存在，还是说，更深层次的含义是……欺骗与伪装？
她现在的“艾拉”身份，算不算一种扮演，如果深入扮演这个胆小、怯懦、天赋平平的边境学徒，能否加速魔药消化呢？
莉莉丝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而在另一边，拥挤肮脏的仆役大通铺里，凯尔盘膝坐在自己那不到一平米的“领地”上，周围是震天的鼾声和难闻的气味。
这种恶劣的环境，反而让某些东西变得异常清晰。
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那枚暗影圣杯碎片，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散发出比以往更加活跃的低语。
【力量……渴望力量吗？】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帝国勇者’？像条狗一样睡在这里。】
【一点点……只要接受一点点吾的力量，你就能轻易改变这一切……】
【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付出代价……】
凯尔咬紧牙关，用意志力对抗着那诱人堕落的呓语。
他知道这东西的危险，一旦沾染，后患无穷，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那份力量的诱惑是如此真实。
就在凯尔抵抗来自黑暗圣杯碎片的诱惑时，莉莉丝的宿舍外。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