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尽头的格栅被推开,一股混合着腐烂蔬菜、劣质麦酒和某种不可名状排泄物的浓郁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把刚探出头的莉莉丝熏晕过去。
凯尔紧随其后,半边身子刚出来,脚下一滑,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幸好及时扶住了湿滑的墙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本就近乎赤身裸体的身躯现在沾满了污泥、油渍和不明液体,大片破损的衣物底下露出焦黑的皮肤,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
莉莉丝也好不到哪里去,华丽的巫师袍早已失去了光泽,下摆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脸上和头发上都沾着灰黑色的污迹,只有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依旧透着几分嫌弃和不耐烦。
“啧,这下水管道居然连着银月城的外围区域,还真是四通八达。”
莉莉丝捏着鼻子,环顾四周。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深处,两侧是摇摇欲坠的木板房,污水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汇成小溪,空气里弥漫着贫穷和绝望的气息。
这里显然是银月城的贫民区。
暂时安全了,但这种安全感极其廉价。
凯尔沉默地打量着周围,他能感受到暗处投来的几道不怀好意的打量,这里的居民明显对外来者不怎么友好。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体内那股黑暗力量虽然暂时沉寂,但并未消失,像一颗定时炸弹。
莉莉丝没理会凯尔的警戒,她从空间手镯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黄铜徽章,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七芒星图案。
这是出发之前蕾拉留下的联络信物,她按照蕾拉教的方法,将一丝魔力注入徽章。
徽章微微发热,表面的七芒星图案亮起微弱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
“搞定,等着吧。”莉莉丝拍了拍手上的灰,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破木箱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完全无视了周围恶劣的环境和凯尔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
凯尔:“……”
他现在很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刷干净,而不是坐在这里等什么联盟的情报人员,他对自由城邦联盟的观感差到了极点。
大概过了十分钟,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身形瘦小,脸上带着一张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径直走到莉莉丝面前,微微躬身,声音嘶哑地开口:“信使已收到消息,请确认身份。”
莉莉丝抬了抬下巴,报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词组,是蕾拉约定的暗号。
面具人点点头:“确认无误。‘风铃’为您带来最新的消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记忆水晶,递给莉莉丝。
莉莉丝接过水晶,精神力探入其中,大量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她闭上眼睛,快速消化着这些情报。
凯尔站在一旁,保持着警惕,注视着那个面具信使。
几分钟后,莉莉丝睁开眼睛,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和算计。
情报内容不少,而且都很有意思。
帝都那边果然热闹起来了。
在她“失踪”后,最近几天,或者更早,财政大臣巴纳比那个老狐狸,打着“搜寻三皇子殿下”的旗号,联合了一批平时就跟他穿一条裤子的贵族,还有教会里某些趋炎附势的神棍,在帝都到处安插眼线,扩充卫队,权力膨胀得厉害。
她的两个好哥哥,大皇子和二皇子,表面上兄弟情深,天天在父皇面前表演担忧弟弟的戏码,背地里为了抢夺她原本控制的地盘和资源,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帝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因为她的“失踪”而提前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还有教会那边,秩序圣光教会的高层对元素女巫学院丢失的那个时空稳定器核心组件异常关注,甚至派了审判庭的秘密特使来了银月城,理由是调查失物。
莉莉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巴纳比…教会…时空稳定器…还有那个该死的诅咒,这些线索在她脑中快速串联。
巴纳比那老东西,恐怕早就知道她中了诅咒,甚至这诅咒本身就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现在跳出来“寻找”自己,不过是想趁机揽权,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自己这个“废掉”的皇子彻底按死。
而自由城邦联盟的态度,也如同预料般现实。
蕾拉通过信使传达了联盟高层的意思:他们可以继续提供有限的庇护和情报,但前提是莉莉丝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比如,那本从瓦伦丁实验室里拿出来的笔记。
至于她被学院追杀这件事,联盟表示“保持关注”,翻译成人话就是:
你们自己惹的麻烦,我们暂时不想掺和,除非你们拿出能让我们动心的东西。
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莉莉丝在心里嗤笑一声。
“东西我看完了。”
莉莉丝将记忆水晶抛还给信使,“替我转告蕾拉,笔记的内容很有价值,但需要时间解读。让她有点耐心,另外,帮我准备一个安全的落脚点,还有……干净的衣服和热水。”
信使接过水晶,再次躬身:“明白,请随我来。”
凯尔皱着眉,他不喜欢这种被动接受安排的感觉,但眼下的情况,他们确实需要联盟的帮助,至少,需要一个能洗澡的地方。
信使带着两人七拐八绕,穿过几条更加肮脏混乱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酒馆门前。
酒馆的招牌歪歪斜斜,上面画着一个掉了漆的酒桶。
“这里相对安全,老板是自己人。你们暂时住下,后续会有人联系。”信使说完,便融入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莉莉丝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酒馆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和汗臭混合的气味。
吧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穿着油腻围裙的老头正擦拭着一个脏兮兮的酒杯。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扫了莉莉丝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后面进来的凯尔身上,停留了足足五秒。
那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评估和古怪,像是在打量一件破损严重却又材质特殊的货物,最后定格在凯尔几乎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的狼狈模样上,以及他身前那位虽然也沾染污秽、却依旧难掩姿容的少女。
老头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年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还是说,这头“猪”其实是什么隐藏大佬,就好这口行为艺术?
凯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忍着没有拔剑,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原地消失,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两间上房。”莉莉丝无视了老头的打量,直接走到吧台前,用一种吩咐下人的口吻说道。
老头慢吞吞地放下酒杯,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嘿,小姑娘,口气不小。看你们这样子,付得起房钱吗?我这儿可不赊账。”
莉莉丝挑眉,刚想发作,凯尔已经一步上前,将一枚帝国金马克放在了柜台上。
金马克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老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哦哟喂,原来是贵客,两间上房,马上安排!热水也有,管够!”
他麻利地收起金币,从吧台下摸出两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莉莉丝瞥了凯尔一眼,没说什么,拿过一把钥匙,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凯尔拿着另一把钥匙,跟在后面。
他能感觉到后背那道来自老头的、探究中带着一丝了然的视线,如芒在背。
上了二楼,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两间稍微干净一点的小隔间,木板墙壁,一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一扇勉强能透进光的小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