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看着莉莉丝将那张记载着魔女和织法者配方的羊皮纸小心收好,小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他心里那块因为被通缉和前途未卜而压着的沉重感,似乎也因此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队友虽然坑,但偶尔、极其偶尔……好像也能带带?
然而,这种微妙的轻松感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一个冰冷的现实击碎了。
酒馆伙计吭哧吭哧地搬上来一桶热水,热气腾腾,但那尺寸……大概只够一个霍比特人泡脚。
更现实的问题是,洗澡的地方,也只有这个桶,所谓的“热水管够”,经过询问,也要加钱。
“唔,热水来了,我要沐浴更衣,你先出去。”
莉莉丝理所当然地宣布,完全没看凯尔一眼,仿佛这桶水天生就该她一个人享用。
凯尔:“……”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口袋里叮当作响的几个铜板。
之前为了买情报、应付各种开销,莉莉丝花钱又大手大脚惯了,他那点可怜的积蓄早就见了底。
至于莉莉丝自己的小金库……凯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共渡难关”的。
真是塑料队友、情比纸薄。
最终,在一身馊味和自我厌弃的双重折磨下,凯尔面无表情地走下楼。
吧台后的老头抬起浑浊的眼,那评估货物般的古怪视线又落在他身上,尤其在他那身破烂到几乎遮不住焦黑皮肤的“衣服”上停留许久,最后咧开缺牙的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在说:“年轻人,吃软饭也要注意形象啊。”
凯尔强忍着拔剑的冲动,将一枚孤零零的铜币拍在吧台上。
“借用一下你们下人洗漱的地方。”
老头嘿嘿一笑,收了钱,指了个方向。
所谓的“洗漱地方”,就是一个露天的、用石板围起来的小角落,旁边堆满了杂物,只有一个冰冷的水龙头。
凯尔脱掉身上仅存的布条,拧开水龙头,冰冷的井水浇在身上,激得他一个哆嗦。伤口传来刺痛,但他只是咬着牙,用一块粗糙得像砂纸的肥皂(大概是伙计们用的)用力搓洗着身上的污垢和血迹。
洗完之后,他用身上仅剩的两个黑面包,跟一个同样在洗漱、身材和他差不多的瘦弱杂役换了一身衣服。
衣服是灰扑扑的粗麻布,洗得发白,而且明显小了一号。穿在凯尔高大的身躯上,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结实的手腕,裤腿也吊在脚踝上面,显得异常滑稽,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半大小子。
凯尔面无表情地穿上这身行头,感觉自己的骑士生涯又增添了一笔难以磨灭的黑历史。
他顶着酒馆里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打量,重新走上二楼。
刚到走廊,隔壁房间里就传来了清晰的水声,还有莉莉丝带着愉悦鼻音的哼唱。
那扇薄得像纸板一样的木门根本起不到任何隔音效果。
凯尔的序列能力带来的超凡感官在此刻成了折磨,他几乎能清晰地“听”到水珠从少女光滑肌肤上滚落的声音,甚至能“闻”到那廉价香皂混合着某种……属于莉莉丝的、淡淡的、如同冷冽月光的独特气息。
我听这个干什么!
凯尔脸颊有些发烫,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他想起了不久前在废弃车间里失控的自己,那黑暗的冲动,以及莉莉丝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是奥斯顿!是那个混蛋!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想要立刻、马上逃回自己的房间,把自己锁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猥琐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嘿嘿嘿……”
凯尔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吟游诗人服装的年轻男子,浅灰色头发乱糟糟地打着绺,正鬼鬼祟祟地贴在莉莉丝的房门边,侧着耳朵,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嗯,难以描述的表情。
那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门缝,仿佛要穿透那层薄木板。
这人……凯尔皱起眉,一种混合着厌恶和不快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个吟游诗人似乎没注意到凯尔的打量,或者说,他根本没把这个穿着寒酸下人衣服的“路人甲”放在眼里。
他听了一会儿,又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然后一转身,恰好对上了凯尔。
“哟,兄弟!”吟游诗人眼睛一亮,自来熟地凑过来,抬手就要勾凯尔的肩膀。
凯尔下意识地侧身避开。
吟游诗人也不在意,反而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兄弟,你也觉得里面那位是个极品吧?啧啧啧,那脸蛋,那身段……我跟你说,我从她一进门就盯上了!简直是月光女神下凡尘啊!就是可惜了,跟班居然是个又丑又穷酸的乞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好像比他形容的那个“乞丐”还要落魄几分,连忙改口:
“咳咳,我是说她之前那个跟班,一看就配不上她!不像兄弟你,一看就是懂行的!”
凯尔:“……”
他现在很确定,这人不仅猥琐,脑子还有点问题。
而且,他刚才是不是在指桑骂槐地骂自己?
吟游诗人完全没察觉凯尔越来越黑的脸色,反而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黄铜制成、造型古怪的单筒望远镜一样的东西,上面还镶嵌着几块劣质的水晶。
“看这个!”
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我淘来的炼金小玩意儿,窥视之眼的山寨版!虽然是仿制品,但效果绝对顶呱呱。透过门缝看,那叫一个清晰!怎么样,哥们儿,有福同享,一起批判性地欣赏一下艺术?”
他热情地把那个所谓的“窥视之眼”往凯尔手里塞,脸上露出“你懂的”猥琐笑容。
凯尔看着那个散发着廉价金属光泽和某种不明油腻感的炼金造物,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眼神发亮的吟游诗人,胃里一阵翻腾。
批判性欣赏?艺术?
简直是污秽,是对神圣和美好的亵渎!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混杂着之前被老头打量、被迫穿上这身滑稽衣服的憋屈,以及对莉莉丝……对某种不容他人染指的东西被觊觎的不快。
他猛地伸手,一把夺过那个窥视之眼。
“你……”吟游诗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下人动作这么快。
凯尔高高举起手中的黄铜管,手臂肌肉绷紧,就要将这个肮脏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让它变成一堆废铜烂铁。
吱呀——
就在这时,旁边那扇薄薄的木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