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城贫民区的清晨，远未苏醒。
两人重重落在肮脏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污浊。
凯尔第一时间拉起莉莉丝，顾不得摔碎的窗框和楼上传来的怒喝，朝着狭窄曲折的小巷深处狂奔。
天色刚刚蒙蒙亮，灰蒙蒙的光线下，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莉莉丝身上只穿着那件松垮单薄的睡袍，本就乱糟糟的银发此刻更是彻底成了鸟窝，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沾了灰尘的脸颊上。
凯尔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身滑稽的粗麻布短打紧紧绷在身上，跑动间几乎要裂开。
偏偏两人都生着一副过于惹眼的皮囊。
即使如此狼狈，奔跑在散发着馊臭味的街道上，依旧引来了零星早起者的注视。
那些麻木呆滞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几分惊愕和探究。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女巫们施放的微弱法术波动如同芒刺在背，那位教会侍僧的气息更是清晰可辨。
“快点！你跑得像只瘸腿的鸭子！”
莉莉丝一边跑一边喘息，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两个装着金马克的布袋，以及那个不顶用的铁疙瘩构装体。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尤其是在这种负重奔跑的状态下。没跑出多远，她的脚步就开始踉跄，呼吸急促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凯尔猛地停下，在莉莉丝差点绊倒的瞬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莉莉丝惊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挣扎起来：“放我下来！凯尔·艾灵顿，你想死吗？！”
回答她的是更快的奔跑速度。凯尔抱着她，如同抱着一捆麻烦的稻草，闷头冲向更复杂的地形。
沉甸甸的金马克袋子硌得他生疼，怀里这个不安分的女人更是不断扭动，嘴里还骂骂咧咧。
该死，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拐进一个堆满杂物的转角，希望能暂时摆脱追踪。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莉莉丝也停止了挣扎。
转角后的小小空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撅着屁股，脑袋几乎要塞进旁边一间破旧木屋的窗户缝里。
正是昨天那个猥琐的吟游诗人巴德。
木屋里隐约传来水声和女人哼唱小调的声音。
嚯哦……莉莉丝趴在凯尔肩头，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昨天她用偷窥之眼也扫过这边，是隔壁小酒馆的老板娘在洗漱。
没看出来啊，这巴德眼光倒是不错。
但现在可不是欣赏别人偷窥的时候。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了巷口。
凯尔立刻做出判断，抱着莉莉丝闪身躲到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散发着浓郁酒糟味的空木桶后面。
莉莉丝却在他行动的同时，抬脚对着巴德那撅起的屁股，狠狠踹了过去。
“啊——！！”巴德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撞破了那扇本就不牢固的窗户，摔进了屋子里。
“流氓！抓流氓啊！！”屋子里立刻爆发出女人惊恐的尖叫和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追到巷口的女巫和侍僧们明显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为首的玛格特丽导师皱了皱眉，显然不想掺和这种贫民区的混乱事件。
“这边没有发现，去别处搜！”她挥了挥手，带着人迅速离开了这个巷口。
脚步声远去。
凯尔和莉莉丝都暂时松了口气。
凯尔将莉莉丝放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污渍和狼狈。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凯尔压低声音。
莉莉丝没说话，视线在周围逡巡，最后落在了那个散发着酒气的空木桶上。
她嫌恶地捏了捏鼻子，但目前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凯尔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率先掀开并不严实的桶盖，一股浓烈的、带着酸腐气息的劣质麦酒味扑面而来。
他钻了进去，莉莉丝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顺手把金马克和铁蛋也塞了进来。
桶内空间狭小得可怜，两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
凯尔能清晰地闻到莉莉丝头发上传来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廉价香皂的味道，以及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奥斯顿的、令他厌恶的气息。
莉莉丝同样不好受，凯尔身上混合着汗水、冷水和粗麻布的怪味，还有他呼出的温热气息，都让她感到一阵烦躁。
桶外暂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
桶内，浓郁的酒气不断蒸腾，熏得人头晕脑胀。
莉莉丝以前身为奥斯顿的时候，酒量惊人，千杯不醉，可变成莉莉丝后，身体对酒精的耐受力似乎完全不同了。
只是闻着这浓烈的酒气，她就感觉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我们得想想下一步去哪。”
凯尔率先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商量下一步计划，“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也许可以去地下黑市提前踩点……”
莉莉丝没有回应。
“莉莉丝？”凯尔侧过头，借着从桶盖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向她。
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紫色的眼眸有些涣散，嘴角挂着一丝傻乎乎的笑意。
凯尔：“……”
不会吧，这点残留的酒气，就能让她醉了？
奥斯顿这家伙以前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这女人的身体这么不顶用？
莉莉丝嘿嘿笑了两声，伸出手指戳了戳凯尔的胸膛。
“唔……嘿嘿嘿……”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凯尔……”
凯尔皱紧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快点，”莉莉丝眯着眼睛，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仿佛又回到了皇宫里那个颐指气使的三皇子，“我…我、我命令你……唔，给本皇子脱鞋，我要洗脚。”
凯尔的脸彻底黑了。
“什么？不脱？”莉莉丝似乎没等到回应，不满地咂了咂嘴，随即又嘿嘿笑起来，语气变得更加恶劣，“嘿嘿嘿……那就给我把脚舔干净！快点！杂鱼！”
凯尔：“……”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如果不是神圣契约的束缚，他现在一定会把这个醉鬼的脑袋按进酒糟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