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里弥漫着劣质麦酒发酵后的酸腐气味，混杂着两人身上的汗味与污垢气息，令人作呕。
凯尔紧绷着身体，尽量与旁边那个麻烦的源头保持距离，耳朵却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巷子里那个吟游诗人巴德的惨叫和老板娘的怒骂渐渐平息，随后是城卫兵介入的呵斥与脚步声。
喧嚣持续了一阵，最终随着卫兵押解巴德离开而远去。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贫民区特有的、模糊的嘈杂背景音。
凯尔微微松动僵硬的肌肉。
旁边的莉莉丝似乎也安静了许多，不再念叨什么“舔.脚”。
他侧头，借着桶盖缝隙透入的微光看去。
莉莉丝歪着脑袋，紫色的眼眸半睁半闭，脸上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嘴角却挂着一丝傻乎乎的、毫无意义的笑容，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凯尔：“……”
这家伙，酒还没醒？
莉莉丝忽然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凯尔的胸膛。
“嘿……”她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然后又咯咯笑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凯尔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比起刚才那恶劣的命令，现在这种纯粹的、无意识的傻笑，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
神圣契约的力量依然沉甸甸地压在灵魂上，他不能伤害她，甚至不能用一些强硬、干脆的手段让她快点闭嘴或者清醒。
他忍耐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桶内的空气越发浑浊。
不能再等下去了。
凯尔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并不严实的桶盖，探头向外张望。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的微光照亮了潮湿肮脏的地面。
他缩回头，看向依旧在傻笑的莉莉丝。
一个艰难的决定摆在面前。
他伸手，动作尽可能轻缓地将莉莉丝从桶里抱了出来。
怀里的人很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只想立刻丢开。
莉莉丝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扰，不满地哼唧了两声，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然后……继续望着他傻笑。
凯尔面无表情，抱着这个烫手山芋，快步离开了散发着恶臭的木桶，朝着之前打探到的黑市方向走去。
他需要找一个能暂时落脚，并且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撑到晚上拍卖会开始。
怀里的莉莉丝很不老实，偶尔会扭动一下身体，或者伸出手无意识地在他身上摸索，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凯尔只能咬紧牙关，加快脚步，穿梭在贫民区迷宫般的小巷里。
……
莉莉丝醒来时，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低矮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草药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古怪气味。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张粗糙的毯子。
房间很小，光线昏暗，墙边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处理过的草药。
她撑起身体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之前……发生了什么？
记忆有些混乱，她只记得躲进了一个充满酒气的木桶，然后……然后好像就断片了。
她转头，看到了坐在房间角落一张破旧木椅上的凯尔。
他换了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布甲，合身了不少，腰间挂着柄二手长剑，虽然依旧有些破损，但比起那身滑稽的粗麻布衣服，总算顺眼多了。
只是……他脸上多了几道清晰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
痕迹不深，但在一向注重仪表的凯尔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莉莉丝愣了一下，随即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快意。
“哟，勇者大人这是在哪儿跟野猫打架了？”她开口，声音因为昏迷了大半天而有些沙哑，但嘲讽的意味丝毫不减。
凯尔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视线移开。
莉莉丝撇了撇嘴。
装什么深沉。
她不再理会凯尔，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炼金学徒或者药剂师的铺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炼金炉，只是炉火已经熄灭了。
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贴着标签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和粉末，还有一些干枯的植物根茎。
看来是在黑市附近。
她正思索着，房间的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矮矮胖胖、留着山羊胡的老头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走了进来。
老头脸上堆满了笑容，看到莉莉丝醒了，更是乐呵呵地开口。
“哎呀，姑娘你可算醒了！你这都睡了大半天了，可把你男人给急坏了！”
莉莉丝：“？？？”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外焦里嫩。
男人？
谁？凯尔？
她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向凯尔。
凯尔接收到她的视线，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无奈，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传递信息：解释不清。
莉莉丝气得磨牙。
解释不清？
怎么可能解释不清，说他们是兄妹，是姐弟，随便什么都行，怎么就成了……夫妻了？这…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凯尔再次对上她的视线，微微耸肩，表示自己尽力了，但对方不信。
老头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依旧笑呵呵地把水杯递给莉莉丝。
“看你们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打打闹闹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棕色药瓶，塞到莉莉丝手里。
“姑娘你这体质特殊，以后可不能这么喝酒了，伤身子，这是解酒护肝的药剂，记得按时喝。”
莉莉丝捏着那个小药瓶，心里一阵郁闷。
什么叫体质特殊？她以前明明是千杯不醉！变成女人后怎么这么多毛病！
不过药剂总归是好意，她恹恹地道了声谢，接过了水杯和药剂。
凯尔见状，终于开口，将话题引向正事。
“老先生，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下今晚黑市拍卖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