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
帐篷帘布掀开，一股混杂着汗味、皮革味和劣质麦酒气息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里面已经挤了十几号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简陋木桌旁。
有像自由之风佣兵团团长蕾拉、红枫叶佣兵团团长巴顿那样，一看便知是统领着上百号人的大团首领，他们神色各异，或沉稳，或暴躁。
也有几个小佣兵团的头目，比如先前被凯尔一招击败的罗伊，他也赫然在列，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正襟危坐，努力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渺小。
莉莉丝对此毫不在意，她径直走到罗伊身旁空着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细白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边缘轻轻敲打，两条腿不安分地晃荡着，偶尔还交叠一下，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撑着下巴，紫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帐篷内的每一个人，像是在观赏一出即将开演的蹩脚戏剧。
罗伊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淡淡馨香，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几分。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莉莉丝一眼，见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与帐篷内紧张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心中又是一阵复杂。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脸，试图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老佣兵姿态，目不斜视。
帐篷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终于，上首位置的莱奥纳多·贝尔蒙特用指节叩了叩桌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蕾拉随即起身，她走到桌子中央铺着的一副简陋的低语森林地图旁。
“各位，情况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一部分。”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清晰，“低语森林深处，本就盘踞着不少强大的魔物和未知的超凡生物。”
“如今，混沌低语教团的杂碎，还有帝国军方、元素女巫学院的人，甚至可能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势力，都已经或者正在进入这片区域。”
“目标是什么，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局面很快就会彻底失控。”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众人。
“我的建议是，大部队暂时不要盲目深入核心区域。我们先在营地休整，派出小股精锐斥候持续侦查，等待更明确的时机，或者等待其他势力先去探路。”
蕾拉的提议一出，立刻有几位团长点头附和。
他们大多是中小规模的佣兵团，在之前的零星冲突和探查中已经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此刻自然不愿意再冒险。
“哼，等待时机？”
红枫叶佣兵团的团长巴顿粗声粗气地开口，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显得有些狰狞，“蕾拉团长，我们这里聚集了自由城邦联盟近半的佣兵精英，足有数百名超凡者！”
“低语森林虽然凶险，但这里毕竟是银月城的家门口，我们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超那些外来者。”
“如果连在自己地盘上都畏畏缩缩，还要等别人先去送死，那我们佣兵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巴顿身旁，另一位指挥着大型佣兵团，名为“战斧”格罗姆的矮人团长也瓮声瓮气地表示赞同：“没错！那些混沌低语教团的鼠辈，还有帝国的走狗，他们敢来，我们就敢把他们埋在这林子里！”
两派意见顿时针锋相对，帐篷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支持蕾拉谨慎方案的团长们认为应该保存实力，避免无谓牺牲。
而以巴顿和格罗姆为首的激进派则主张主动出击，展现佣兵的强硬姿态。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掀翻帐篷顶。
莉莉丝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一缕银发，看着这群佣兵头子吵得面红耳赤，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真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
上首的莱奥纳多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争吵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
“既然意见无法统一，那就投票决定。”
此言一出，帐篷内瞬间安静下来。
莉莉丝差点笑出声。
投票？这些打打杀杀的粗人，居然也玩起了贵族议会那套无聊的把戏。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罗伊，那小子正襟危坐，下巴微抬，一副深思熟虑、事关重大的模样，绷得紧紧的。
“啧。”莉莉丝轻声发出一个不屑的音节。
罗伊身体一颤，侧过头，压低声音：“你…你小声点！”
莉莉丝眨了眨眼，凑近他一些，吐气如兰：“我说，罗伊阁下，你这么端着，不累吗？”
罗伊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红，他梗着脖子：“这是严肃的军事会议，关系到所有人的生死！”
“哦——”莉莉丝拖长了语调，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莱奥纳多已经开始宣布投票规则：“在场的佣兵团，一共十八个，每个佣兵团团长持有一票。我作为银月城佣兵公会会长，持有两票。”
“同意蕾拉团长提议，原地休整，暂缓进入的，请举手。”
蕾拉自己首先举起了手，随后，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位中小佣兵团的团长举起了手。
莱奥纳多看了一圈，也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
“十票。”他宣布。
“那么，同意巴顿团长和格罗姆团长提议，主动出击的，请举手。”
巴顿和格罗姆立刻举手，他们身后，也有数名团长跟着举起了手。
不多不少，正好也是十票。
十比十。
平了。
帐篷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和尴尬。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还醒着的、有思考能力的佣兵团长，都将视线投向了帐篷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显得格格不入，此刻还在跟罗伊小声“交谈”的银发少女身上。
罗伊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咬着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挤出几个字：“姑奶奶，别说了！会长他们……都在看你呢！”
莉莉丝像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那双剔透的紫眸，偏着头，露出一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
“咦？”她发出一个可爱的单音节，“我也要投票吗？”
莱奥纳多·贝尔蒙特点了点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其他佣兵团长虽然心中疑惑，但见会长都认可了，自然也不敢多言。
“这样啊……”莉莉丝拖长了语调，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光洁的下巴。
她的目光在蕾拉那张略带期盼的脸上扫过，又转向巴顿那张写满“选我选我”的粗犷面容，最后还在几个神色各异的佣兵团长身上来回逡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