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法漩涡旋转着,散发出一种让人从骨子里感到不舒服的气息。越是靠近,那股气息就越是浓烈,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张开大口,等待着祭品的投入。
凯尔与莉莉丝随着人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一脚踏入了那片扭曲的光影。
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塞进了矮人灌满麦酒的酒桶里然后滚下了山坡,凯尔努力维持着平衡,莉莉丝则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被带着走。
当脚下终于传来坚实的触感时,两人同时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莉莉丝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们此刻身处一个极其宏伟的房间之内,四周墙壁闪烁着微弱的幽光,地面是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材质,冰冷而坚硬。
最引人注目的,是地面上镌刻着的一个个紧密相连的紫色炼金阵法,密密麻麻,如同某种异界巨兽身上繁复的鳞片,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那些先前搬运的材料,此刻正被鱼贯而入的黑袍教团成员们分门别类地安放在不同阵法的特定角落。
他们动作熟练,仿佛排练过无数次,没有丝毫迟疑和交谈,将手中的“礼物”放下后,便立刻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那个依旧在缓缓旋转的魔法漩涡走去。
莉莉丝悄悄碰了碰凯尔的胳膊,压低了嗓音,但那股子兴奋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喂,凯尔,看到没,这地方绝对有大秘密,我们想办法留下来看看?”
凯尔不动声色地点头,两人也学着其他教团成员的样子,朝着房间深处走了几步,将手中那几块破矿石随手丢在一个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骸骨之后,然后迅速借着骸骨的阴影遮掩住身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那些教团成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进场,放置材料,退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里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不到五分钟,所有进来的教团成员都已经离开了房间。
紧接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法漩涡,在一阵轻微的能量波动后,缓缓缩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呼——”莉莉丝长长舒了口气,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金属面具,露出了绝美的小脸。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甩了甩银色的长发,然后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个巨大的炼金工坊。
“可以啊,这混沌低语教团,真是下了血本了。”
莉莉丝啧啧称奇,语气里带着几分见猎心喜,“这么庞大的炼金阵列,单是维持其基础运转,每天消耗的资源都够养活一个小贵族领地一年了,大手笔,真是大手笔!”
凯尔对炼金术的了解仅限于一些基础常识,此刻看着满地鬼画符似的阵法纹路,只觉得头大。
他看向莉莉丝,问道:“你觉得,这些炼金阵法,瓦伦丁有参与吗?”
被凯尔这么一问,莉莉丝那小巧的下巴立刻微微抬起,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是“高傲睥睨”,但在凯尔看来多少有点“小人得志”的表情。
“那还用说?”
莉莉丝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地面上那些闪烁着幽光的复杂纹路,“这种风格,这种不计成本的堆料,还有这种……嗯,怎么说呢,一种‘老子就是要搞个大新闻闪瞎你们狗眼’的嚣张劲儿,除了瓦伦丁那个老疯子,我想不出第二个能设计出这种鬼东西的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单靠萨麦尔那个只知道献祭和召唤恶魔的肌肉脑子,给他一万年也弄不出这么精细又这么邪门的玩意儿。我敢打赌,瓦伦丁那老东西绝对是总设计师,说不定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猥琐的欣赏自己的‘杰作’呢。”
凯尔对于莉莉丝偶尔蹦出来的粗俗之语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行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凯尔问道,“这个房间看起来没有其他出口,那些教团成员肯定还会通过某种方式进来。但我们到现在连瓦伦丁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很可能跟真正的时空稳定器核心组件待在一起,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算计着一切。”
莉莉丝摸着下巴,紫色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出去不难,难的是找到瓦伦丁那老狐狸。他既然敢把这么重要的仪式地点暴露出来,肯定有所依仗。说不定,这里就是个巨大的陷阱,等着我们或者其他什么倒霉蛋往里跳呢。”
她话音刚落,眉头突然一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凯尔也立刻警觉起来。
莉莉丝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些原本只是微微发光的炼金阵法纹路。
只见那些紫色的纹路,此刻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光芒陡然大盛,并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起来,如同无数条苏醒的毒蛇,在地面上蜿蜒游走。
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从脚下传来,整个房间都开始轻微地震动。
“我靠!”
莉莉丝漂亮的脸蛋上血色褪尽,惊得当场从骸骨后跳了起来,指着地面,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不好!凯尔!这见鬼的破阵法……它它它、它好像开始自己动了!”
凯尔眼皮一跳,反应极快,几乎是莉莉丝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把薅过她的手腕。
勇气光环瞬间点亮,紧接着便是骑士冲锋,圣光一闪,他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带着莉莉丝就朝着房间角落,那片炼金阵法纹路尚未完全覆盖的区域猛冲过去。
“抓稳了!”凯尔低喝。
莉莉丝:“……”我谢谢你啊,这种时候就别秀你那肌肉记忆了好吗!
然而,凯尔显然低估了这鬼阵法启动的速度,或者说,高估了自己带着个拖油瓶的冲刺极限。
他们刚冲出去不到三步,也就一个呼吸的功夫,整个房间地面上的紫色炼金阵法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眼强光。
无数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光之囚笼,将整个房间,自然也包括还在努力进行百米冲刺的凯尔和被他拖拽着的莉莉丝,彻底笼罩其中。
“我日……”莉莉丝只来得及在心里爆一句粗口,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完犊子了!这回是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莉莉丝原本以为,在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关头,自己怎么着也得来个走马灯,回顾一下自己这虽然短暂但足够辉煌,堪称某点男猪脚开局的异世界转生生涯。
虽说这结局是操蛋了点,从帝国皇子变成小丫头不说,最后还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鬼地方,但好歹也作威作福嚣张了好些年,睡过最软的床,欺负过最靓的仔(特指凯尔),怎么算都不亏,回本了!
然而,她这边刚开始酝酿情绪,准备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结果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蹦出来的不是她登基为皇、君临天下的美好蓝图,也不是她把那些政敌踩在脚下狠狠摩擦的爽文片段,反而是凯尔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块脸,以及那张脸的主人天天跟自己作对、给自己添堵的破事。
不是在跟自己抬杠,就是在准备跟自己抬杠的路上。
现在好了,居然还要跟这个白痴死在一起!
莉莉丝越想越气,到底凭什么啊,凭什么她非要跟这个榆木脑袋、帝国第一铁憨憨死在一块儿啊,真是死了都不让她安生!
就这么在心里咬牙切齿,把凯尔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骂了个遍,莉莉丝预想中那种被强大能量撕碎的剧痛,或者是被炼金火焰烧成灰的灼热,却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是一股子透心凉、心飞扬的……冰凉。
唔?
莉莉丝有点懵,什么情况,难道这炼金阵法还附带临终关怀,先给降个温再送走,服务这么周到?
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然后是另一只。
视野清晰起来,她发现自己正以一个非常标准的公主抱姿势,被凯尔稳稳地抱在怀里。
而凯尔,此刻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某处虚空,脸颊两侧却透着可疑的红色。
“凯尔,你……你咋了?”
莉莉丝眨了眨眼,疑惑地问出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紧张还有点发飘:
“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还是这阵法有毒,能让人脸红心跳加速?”
凯尔闻言,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用一个极其别扭,仿佛全身关节都生了锈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
他重重地干咳了两声,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没事。”
莉莉丝狐疑地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方向看去,什么也没有。
她低头,看向自己。
下一秒,莉莉丝整个人如同被美杜莎当场石化,僵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
怎么说呢,她,莉莉丝,曾经的帝国三皇子,奥斯顿·冯·海因贝格,活了三辈子,经历过宫廷倾轧,上过战场,坑过无数人,自认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以这种方式,经历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
她身上,那件从倒霉教团成员身上扒下来的黑袍,连同她自己原本的衣物,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丝不挂。
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以及……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帝国勇者的视野里。
怕是该看的,不该看的,能看的,不能看的,都已经让凯尔这个白痴看了个通透,看了个明明白白,看了个彻彻底底。
轰——!
莉莉丝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致的羞耻感如同火山爆发般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原地去世,魂飞魄散那种,永不超生!
“啊——!”
一声虽然努力压抑但依旧充满了崩溃意味的短促尖叫,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莉莉丝双手闪电般地捂住了胸前和下方的重要部位,一张俏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从脸颊一直蔓延到精致的锁骨。
冷静!冷静!奥斯顿,你是尊贵的帝国三皇子,你要有皇子的气度!你怕什么!
她脑子里丰富的炼金学知识在宕机了零点一秒后迅速上线,让她瞬间得出了结论:
这些炼金阵法,其主要作用应该是分解或传送特定的材料,对于活体生物似乎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至于衣物……多半是被当成炼金材料给一并处理了。
但是!
但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社死了啊!
莉莉丝猛地抬头,怒视凯尔。
凯尔这个白痴,他身上那套厚重的哥特式全身板甲,从头盔到战靴,依旧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连片甲叶都没掉!只是最外层那件用来伪装的教团黑袍不见了踪影。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就能衣冠楚楚,自己就要在这里光屁股!
凯尔似乎是察觉到了莉莉丝那几乎要喷火的视线,终于扭过头,瞥了她一眼。当他的视线扫过莉莉丝那光溜溜的身体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然后迅速移开。
他又干咳了两声,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那副在幽光下依旧锃亮的铠甲,又指了指地上原本应该有教团黑袍的地方,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这个阵法,似乎无法分解超凡物品。”
言下之意,他的铠甲是超凡物品,所以没事,她的衣服……嗯,只是普通布料,所以被分解了。
莉莉丝:“……”
我谢谢你全家啊,凯尔·艾灵顿!
最终,在羞耻、愤怒以及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情绪交织下,莉莉丝咬牙切齿地做出了决定。
她一把夺过凯尔因为行动方便而暂时解开、搭在臂弯里的上半身哥特式胸甲和肩甲,胡乱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好歹,这沉重的铁疙瘩足够宽大,勉强能将她膝盖以上的身体遮挡个七七八八,虽然画风变得更加诡异。
至于换衣服……哦不,是套铠甲的过程,她压根就没想过要遮掩什么。
看吧看吧!随便看!反正等老娘利用完你,迟早是要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的!
莉莉丝暗自磨了磨后槽牙,脑子里已经飞速预演了至少一百种让凯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套餐。
凯尔看着她笨拙地将那明显不合身的沉重甲胄往身上套,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看什么看!”莉莉丝将最后一根束带胡乱系紧,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