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伊的心思，凯尔无从得知，但他此刻，确实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或者说，不止是他，艾格尼丝、老王，奥莉薇亚几人，包括周围的教会骑士、牧师，乃至那些正抱头鼠窜的黑袍教徒，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动作僵在原地。
莉莉丝刚跑出没多远，听到动静也猛地刹住脚步，扭头望去。
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手忙脚乱地扶了扶胸前又开始滑落的哥特式板甲，那张沾着些许灰尘的俏脸写满了难以置信。
瓦伦丁这老不死的……居然还活着？
“不可能！”阿诺德主教失声低呼，苍老的脸庞因震惊而微微抽搐，“被圣剑正面贯穿，绝无生还的可能！”
圣剑【裁断】蕴含的净化之力，对邪恶与扭曲的存在而言，是绝对的克星。
如此大规模的震惊，以及众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错愕，让莉莉丝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萦绕心头，但她一时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在万众瞩目之下，占据了教会骑士身躯的瓦伦丁·格雷厄姆，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并不合身的骑士软甲，动作间透着一股与其阴翳面容不符的优雅。
他像个久别重逢的老派绅士，目光径直落在不远处的艾格尼丝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熟稔与复杂。
“艾格尼丝，好久不见。”
艾格尼丝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最初的惊愕如潮水般退去，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与平静。
她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纤细的赤足在焦黑的土地上轻轻碾动。
“是啊，好久不见。”她的回应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瓦伦丁那张重塑的脸上，眼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
“许久未见，你还是这么冷淡。”
艾格尼丝面无表情，声音平稳，“你盗取‘时空稳定器核心组件’，妄图通过禁忌仪式召唤邪神，为祸苍生，罪无可恕。”
“罪无可恕？”
瓦伦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反问，“那枚核心组件，难道不是你故意让我取走的吗？”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全场哗然。
卧槽？！
时空稳定器核心组件……是元素女巫学院的院长，艾格尼丝故意让瓦伦丁这个叛徒取走的？
这信息量太大，震得众人脑子嗡嗡作响。
奥莉薇亚俏脸涨红，她怒视瓦伦丁：“瓦伦丁！你休要血口喷人！院长大人怎么可能……”
芙洛拉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双马尾都快翘上了天，周身魔力涌动，看样子是准备直接动手，却被一旁的艾米莉亚死死拉住。
在场的女巫们，几乎每一个都用愤怒的视线瞪着瓦伦丁，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艾格尼丝却笑了。
这是她出现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那笑容很淡，如同冬日湖面初凝的薄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瓦伦丁此刻的“身体”，那是由一名教会骑士转化而来的躯壳。
“这就是你的底牌吗？提前准备了炼金术式，在死亡的瞬间转移了灵体。”
艾格尼丝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还是那么贪生怕死。”
“如果你能再多忍耐片刻，等到风波平息再‘复活’，或许还真能让你趁乱捡回一条小命。”
“但你错就错在，太急了。”艾格尼丝抬起手，纯白色的魔力在她指尖凝聚，“我会彻底杀了你，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
瓦伦丁脸上的失落渐渐被一种偏执的疯狂取代，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艾格尼丝，每次我们争吵，最后赢的人，总是你。”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狂热。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输了！”
话音未落，他那只完好的手掌如同变戏法一般，掌心凭空出现了一支闪烁着诡异幽光的深色魔药瓶。
看到那瓶魔药的瞬间，莉莉丝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眼前这熟悉的场景，瓦伦丁那古怪的言行，以及那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药……
她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那股盘旋在心头的违和感，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阻止他！”莉莉丝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尖锐，“他那是要跳途径晋升【阴谋家】途径的半神！”
跳途径晋升？！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在众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瓦伦丁甚至都没有看莉莉丝一眼，他另一只手同样凭空取出了几页边缘泛黄、质地古旧的纸张——正是他之前从莉莉丝那里夺回的研究笔记。
他打开深色魔药的瓶口，指尖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炼金火焰，那几页研究笔记在火焰中迅速化为飞灰，袅袅落入魔药瓶中，与那诡异的液体交融。
紧接着，在所有人或错愕、或愤怒、或惊恐的注视下，瓦伦丁脖子猛地一仰，将那瓶混合了笔记灰烬的魔药一饮而尽。
莉莉丝死死盯着瓦伦丁的动作，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周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阴谋家】途径，是由海因贝格皇室严格掌控的几条完整超凡途径之一。
身为帝国三皇子奥斯顿·冯·海因贝格之时，她自己走的正是这条途径。
她曾看过，并熟记于心，该途径从序列9到序列0的完整魔药配方与晋升仪式。
序列5的超凡者，在晋升序列4时，为了抵抗来自魔药内部那足以让任何生灵彻底疯狂的污染，必须完成对应的晋升仪式。
【阴谋家】途径序列4，诡术师。
其晋升仪式为：策划一场波及至少三个半神级势力或个体的巨大阴谋，并成功欺骗所有参与者，在阴谋最终被揭晓的那一刹那，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服下魔药。
艾格尼丝、老王、萨麦尔。
不多不少，正好三位半神。
莉莉丝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不仅如此，【诡术师】魔药还需要一份特殊的辅助材料——一份承载着强烈“逝去情感”的纸张，将其焚烧后融入魔药，才能中和魔药的某种特性，增加晋升成功率。
瓦伦丁的那份研究笔记，见证了他与艾格尼丝从亲密无间到反目成仇的过往……
该死的！
这个老混蛋，他把所有人都耍了，连她跟凯尔，也被算计成了他晋升仪式的一环。
魔药入口即化。
瓦伦丁的身体猛地一震，周身突然不受控制地喷射出无数苍白粘稠的丝线。
这些丝线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蔓延、交织，眨眼间便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纯白色巨茧，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了进去。
巨茧表面，无数诡异的符文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瓦伦丁！”
艾格尼丝俏脸冰寒一片，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怒火汹涌。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动了真火。
这位元素女巫学院的院长，女巫途径序列4的元素领主，终于不再保留。
她白皙修长的小手隔空一挥。
刹那间，狂暴的火元素在她掌心汇聚，形成一颗磨盘大小的炽白色火球，以雷霆万钧之势轰向那枚白色巨茧。紧接着，是凌厉无匹的冰锥风暴，是撕裂空气的次元斩，是腐蚀万物的强酸之雨……
艾格尼丝在顷刻之间，便展现出了一名高序列女巫途径超凡者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强悍战斗力。
以【戏法魔书】为核心，女巫途径的高序列者，可以同时掌握并运用数种不同途径的超凡能力。
然而，无论是焚尽万物的烈焰，还是冻结灵魂的寒冰，亦或是切割空间的利刃，当这些足以轻易抹杀序列5强者的恐怖攻击落在白色巨茧之上时，却仅仅只是激起一层层涟漪般的能量波动，巨茧本身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未曾出现。
“没用的。”
老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艾格尼丝身侧不远处，他脸色铁青地盯着那个白色巨茧。
“那应该是一件防御力极强的超凡物品，或者是某种特殊的炼金造物，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算在我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晋升仪式的最后一步。”
他堂堂帝国军方半神，序列4的战争壁垒，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别人晋升仪式上的一块垫脚石，一件“嫁衣”。
阿诺德主教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扭头，锐利的视线投向身旁的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院长，在处理眼前的麻烦之前，你是否能先解释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瓦伦丁口中，你故意将时空稳定器核心组件交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