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两银子！我的乖乖，这可真是赚大发了！”
云渡影把那沉甸甸的银子紧紧抱在怀里，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银锭边缘，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转头就朝着阿慈说道：
“阿慈阿慈！咱们这回居然得了六两银子，你说这银子咱们该拿来干什么好？”
阿慈笑眯眯地朝着云渡影走过来。
她看着对方怀里那几块泛着柔光的银子，又瞧着云渡影那副喜不自胜的模样，眼底也染了笑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开口：
“这银子是你独自上山赚来的，辛苦都是你的，自然该由你来支配，我跟着你享福就好。”
云渡影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她把嘴一撇，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说道：
“阿慈，你怎么总是这样啊？”
阿慈脚步顿了顿，愣生生地反问道：
“诶？这样是哪样啊？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呀。”
云渡影干脆把怀里的银子往旁边的木桌上一扔，“哗啦”一声脆响，银锭撞在一起格外清亮。
她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握住阿慈的手——阿慈的手常年做活，指腹带着薄茧，却暖得很。云渡影抬着眼，直直地望着阿慈的眼睛，语气里满是失落地说道：
“为什么你总要跟我这么客气？明明咱们是最亲密的人，你总把我往外推似的。”
她是真的不高兴，阿慈总是这样，事事都让她拿主意，从不主动提半分要求，这让云渡影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阿慈还没完全接纳自己，没把她当成能交心交底的人？
阿慈听出了云渡影话里的委屈，心里软了软，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撩开云渡影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蹭过对方的眉骨，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似的：
“我不是在跟你客气呀，渡影。我只是觉得，你首先是你自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独立个体，不是只能围着我转的人，我想尊重你的每一个决定。”
“可我不喜欢这样。”
云渡影抿着唇，眼神格外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喜欢阿慈，我不想阿慈跟我这么见外，我想让阿慈把我当成最最最亲密的人，有什么想法都跟我说，哪怕是想买块花布做衣裳，也能跟我念叨念叨。”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篱笆上的牵牛花发出的细微声响，她们就这么互相望着，谁也没先开口，空气里好像飘着淡淡的甜意，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良久，阿慈才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她反手握了握云渡影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
“如果渡影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这样了。以后不管是买米还是打酱油，我都跟你商量着来，好不好？”
阿慈的目光软得像春日里的溪水，里面裹着心疼、在意，还有好多说不出口的温柔。
云渡影看着这样的阿慈，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散了，嘴角重新扬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嗯！说话算话！”
——————
云渡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算下来已经整整一年了。
那六两银子最后还是交到了阿慈手里处置——毕竟阿慈比她会过日子，懂得怎么把钱花在刀刃上。
阿慈先是分出四两银子，揣着钱去了附近的镇子，回来的时候雇了辆小推车，车上装着大米、面粉、布匹，还有些孩子们爱吃的糖糕，挨家挨户分给了村子里的乡邻。
村里的人之前把她养大，又总帮衬她们，阿慈说，好东西该大家一起分享。
剩下的二两银子，则是全部用在了翻新她们的小家上。
原先斑驳掉渣的土墙，阿慈请人补了新泥，摸上去平平整整的；吱呀作响的木门，刷了层新桐油，不仅看着亮堂，还能防蛀；门后挂了块粗布门帘，是阿慈挑的最耐脏的青灰色，风一吹就轻轻晃，挡住了不少尘土。
院里原先坑坑洼洼的泥地，阿慈找了些碎砖石填了缝隙，又铺了层细黄土夯实，走在上面再也不会溅一脚泥；墙角那间快塌了的柴房，换了两根新松木做房梁，屋顶补了厚厚的茅草，还围了圈竹篾篱笆，柴禾码得整整齐齐，看着就舒心。
卧室里的土炕，阿慈找木匠把裂了缝的炕沿镶了新木边，摸上去光溜溜的；炕上铺了床新打的草席，带着淡淡的草木香；那床旧被褥虽然洗得发白，阿慈却找了块青布给被角镶了边，看着立马精神了不少。
靠墙的矮柜原先漆面剥落得不成样子，阿慈买了便宜的枣木色漆重新刷过，柜上摆着一只新换的粗瓷油灯，灯盏擦得锃亮，旁边还放了个素面陶罐，里面插着两枝从院角摘的野菊花，添了几分生气。
正屋东墙原先总漏雨，阿慈让人拆了破损的瓦片，换了二十片新瓦；墙内侧糊了层新麻纸，纸上没贴什么贵重字画，只挂着一幅自家邻居家孩子写的“平安”二字，用细麻绳拴着，简单却暖心。
西角的灶台，原先的砖缝发黑还漏烟，阿慈用新泥重新勾缝，看着干干净净的；灶台边摆了两只新买的粗瓷碗，还有一把换了新木柄的铁铲，阿慈还特意搭了个简易的木架，把洗干净的炊具挂在上面，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堆在灶台上乱糟糟的。
就连阿慈爹娘的坟，也好好修缮了一番。原先那两座坟只是两个小小的土堆，风吹雨打后还塌了一块，阿慈先是请人给坟头培了新土，又用青砖沿着坟边砌了半尺高的矮栏，这样就能挡住杂草乱长；她还去镇上买了块薄木板，请木匠刻了“先考阿慈父之墓”“先妣阿慈母之墓”的字样，刷上黑漆立在坟前，看着就肃穆了不少；最后，阿慈在坟旁种了两株柏树苗，又添了个粗陶香炉，既不张扬，又透着心意。
这日午后，阿慈提着个竹篮去了坟前，篮子里装着香烛和刚蒸好的馒头。
她先是仔细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然后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里，接着跪在坟前，双手合十轻轻祈祷：
“爹、娘，我和小九已经在一起一年了，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您二位在那边，也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别太牵挂我。”
她嘴里的“小九”，指的就是云渡影。
云渡影的生辰是三月十五，三加一加五正好是九，阿慈就随口给她起了这么个昵称，没想到云渡影还挺喜欢，听着又亲切又热闹。
“咳咳咳！”
正祈祷着，阿慈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起来，咳得肩膀都微微发颤。她缓了缓，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奇怪，今天也没吹风啊，莫非是昨晚睡觉着凉了？”
她没太放在心上，只觉得可能是累着了，等回去喝碗热水就好了。
于是收拾好竹篮，又对着墓碑鞠了一躬，才转身慢慢往家里走。
此时的云渡影，正在后山的一个隐秘山洞里。
山洞里很安静，只有水滴从石缝里滴落的声音，“嘀嗒、嘀嗒”格外清晰。
云渡影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双目紧闭，双手结着一个复杂的印诀。
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全身的皮肤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铜色光芒，像是披了一层薄铜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铜人。
这正是她修炼的《淬幽化骸经》里的第一重功法——《幽骸皮》的第一层境界，《幽骸铜皮》。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跟着阿慈过日子，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修炼。
这一年来，她的修为稳步提升，已经达到了塑躯铸身境第七重，一只脚稳稳地迈入了这个境界的后期，距离第八重也不远了。
而今日，她正是要冲击《幽骸皮》的下一个境界——《幽骸铁皮》。
三百多个日夜的辛苦，那些忍着疼痛运转功法的夜晚，那些为了凝聚元气饿肚子的时刻，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股惊人的力量，在她的体内汹涌翻腾，发出持续不断的轰鸣，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每一次力量爆发，都裹挟着数不尽的天地元气，这些元气如同溪流汇入大海，顺着她的经脉流转，最后全部融入皮肤之中。
随着元气的不断涌入，她原本泛着铜色的肌肤，渐渐开始转变成沉稳的铁灰色，皮肤的坚韧程度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
若是此刻有外人闯入山洞，恐怕会以为她不是血肉之躯的真人，而是一尊没有生机、却透着凌厉气息的铁人。
云渡影的脑海里一片轰鸣，体内的力量爆发一次比一次猛烈，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十九次，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微微收张，像是无数个小小的嘴巴，在无声无息地吸收着四周空气中的灵气，将其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按照功法记载，只要经历九九八十一次这样的爆发，我的《幽骸皮》就能从铜皮蜕变成铁皮，到时候防御力会翻上好几倍。”
云渡影在心里默默想着，指尖因为用力结印而泛白。
“这一年来的苦，可不能白受。”
就在这时，体内的元气再次掀起一阵巨浪，“轰”的一声在经脉中炸开，她皮肤上的铁灰色又深了几分，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震得微微颤抖。
每一寸肌肤吸收元气的时候，都像是在经历千锤百炼般的苦楚——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着皮肤，又像是被烧红的烙铁轻轻烫过，又疼又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舒畅。
此刻的云渡影，就宛如一块儿上好的铁矿似的，而体内那一次又一次的元气爆发，就是铁匠手中的锤子，一次又一次狠狠地砸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势必要将她这块“铁矿”锻造成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二十次、三十次、四十次、五十次。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山洞外的太阳渐渐西斜，可云渡影却完全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体内那如同天雷般的巨响，还有皮肤上越来越强烈的刺痛感。
当爆发次数来到第五十次的时候，云渡影突然觉得嗓子里一阵发甜，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张口，一口鲜红的血吐了出来，落在青石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睁开眼，看着地上那抹刺眼的鲜红，喘着粗气喃喃自语道。
她很清楚，《幽骸铁皮》的修炼，爆发次数越多，最后的成果就越完美。
哪怕现在停下，她也能成功练成《幽骸铁皮》，可那样的铁皮，终究是有瑕疵的，防御力会大打折扣的。
只有坚持到第九九八十一次，才能练出完美无瑕的《幽骸铁皮》，才能让她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也才能更好地保护阿慈。
想到阿慈，云渡影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芒，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次闭上双眼，强忍着体内的不适，继续引导着元气运转——体内的轰鸣没有停止，反而因为她的坚持，变得更加猛烈。
六十次、七十次。
“还差十一次！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云渡影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一次爆发都像是在撕裂她的经脉，可她攥紧的拳头却没有松开。
七十二次、七十五次、七十九次、八十次！
“就差最后一次了！”
云渡影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颤抖，她猛地抬起右手，朝着身旁的石壁狠狠一锤——“轰”的一声巨响，石壁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深坑，碎石屑四处飞溅。
就在这一拳砸出的同时，她体内的元气也迎来了最后的第八十一次爆发！
无数浓郁的元气如同潮水般涌入皮肤，那些原本停留在皮肤表面的铁灰色光芒，渐渐开始向内收敛，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她的肌肤重新变回了往日的白白净净，摸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只有云渡影自己知道，这看似寻常的皮肤之下，已经蕴藏了何等惊人的坚韧。
云渡影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刚才砸出来的深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先是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哈哈哈哈！我成了！我终于练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