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红烛在云渡影的脑海里狂笑着,笑声尖锐又刺耳。
“真是活该啊,云渡影,你就是个灾星!”
云渡影听着红烛的笑声,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村里的街道上。
往日热闹的村落,现在冷清得吓人,只有几间屋子还亮着灯,风一吹,街边的树叶“哗哗”响,满是冷意。
“小子,你可能真是个灾星,不然怎么能这么惨呢?”
红烛还在嘲讽,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红烛,你上次说,我可以吃掉那个虎妖的内丹和血肉是吧。”
就在红烛狂笑不止的时候,云渡影突然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啊,怎么?终于想通了?想要杀死虎妖提升修为,然后丢下那个病秧子跑路了?”
红烛嘲讽地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云渡影没有回话——她当然不是要走什么黑化路线,而是突然想到,那虎妖的内丹和血肉,说不定能治好阿慈。
其实她之前也想过,可那时候一是怕打不过虎妖,二是怕自己出事了,阿慈没人照顾。
而且她也在红烛的传承记忆里研究过,希望十分渺茫。
但现在,她没得选了。
云渡影脚步沉甸甸的来到了村长的家里。
她在进去之前下意识往家的方向瞥了眼,,不知道阿慈现在还在哭吗?
推开门,就见老村长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搓草绳,手里的稻草搓得“沙沙”响,见她进来,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小云来了啊?快坐,我刚烧了壶热水,给你倒碗?”
云渡影没有坐,站在原地,只是说道:
“村长,不用麻烦,阿慈她刚才又咳了,还吐了点血,我、我得出去一趟,您能不能找婶子们帮忙看她一会儿?就半天,顶多一天。”
“可以是可以。”
老村长放下草绳,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草,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圈,话到嘴边又顿了顿——他哪能看不出来云渡影的不对劲?
这孩子眼底青黑,衣服上还沾着点泥土,一看就是熬了好几夜,心里藏着事。
他没把话说透,可心里跟明镜似的:阿慈这病快一年半了,药石罔效,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山里的虎妖越来越凶,村里能走的都走了,就剩这么几户硬撑着。
云渡影也还只是个孩子,要守着个病号,还要担惊受怕,换谁都扛不住。
她现在要走,怕不是也想趁着天亮,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吧?
老村长心里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边缘——他想说“你这人怎么没良心”,想说“阿慈当初把你捡回来,还拿你当亲人,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自己都动过走的念头,他的爹娘早走了,妻儿也没熬过意外,如今就剩他一个人守着这村子。
就算离开,大概率也会死在半路,可总比被山里的妖吃掉强。
可他是村长啊,是村里的主心骨——他若走了,剩下的人,就真的没指望了。
就算要走,也得等最后一个人离开。
不,就算人都走光了,他也不会走——他是村长,就得守在这儿。
他低头摩挲着手里的草绳,从前编它时只当是打发时间,如今倒懂了用处。
真到了那一步,就用这草绳,把自己永远留在村里吧。
而且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云渡影?
毕竟人都是要活命的,谁也不能用“情义”把人绑死在这绝境里。
想通了这些,他抬头看了眼天,太阳已经偏西,远处的山影黑沉沉的,像蹲在那里的虎妖。
“你计划之后去哪里?”
老村长声音放轻了些,像是怕戳破什么,又像是在说最后的道别。
“要是往南走,过了十里坡有个驿站,能歇脚,就是粮贵点,你多带点干粮。”
云渡影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红血丝,她平静地说道:
“我不去别的地方,我要去杀了那妖。”
“什么?”
老村长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手里的草绳“啪嗒”掉在地上。
“你说啥?杀妖?小云你是不是熬糊涂了?那可是吃了几十个人的虎妖啊!之前来的那些习武的都没打过,你、”
他还想劝,云渡影却已经转身往门口走,衣摆扫过门槛,带起点灰尘。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老村长,声音轻轻地说道:“
如果我没回来,麻烦您告诉阿慈,就说我离开这里了。”
她没说“我去杀妖了”,也没说“我可能回不来了”——她怕阿慈知道了会更伤心,更怕自己真的走不出那座山,连句“我会回来”的念想都给不了阿慈。
红烛先前把“能打过虎妖”说得轻描淡写,可云渡影的心中终究是个普通人。
就算说她能赢,心里也满是惆怅——她怕自己万一真有个好歹,卧病在床的阿慈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也怕就算赢了,带着一身伤回来,反倒让阿慈更担心。
这份牵挂,哪是一句“能赢”就能压下去的。
老村长站在原地,看着云渡影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巷口,那背影不算高大,甚至有点单薄,却挺得笔直,像她腰间别着的那把铁剑。
他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可最终还是没出声,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草绳,手指却怎么也搓不匀了——这姑娘,哪里是要逃啊,她是要去拼命啊。
——————
云渡影攥着铁剑站在山洞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虎口都被剑柄硌得发疼。
山风裹着枯黄的树叶,像小石子似的砸在脸上,带着股化不开的血腥气——那味道浓得呛人,低头往山脚望,碎石缝里嵌着零碎的衣物布条,还有些看不清模样的骸骨碎片,干涸的血痕在地上洇成深色的印记,连旁边的野草都像是吸足了血气,长得比别处粗壮半截,泛着种诡异的深绿色,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怕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赶在天黑前回村,说不定还能给你那病秧子情人送最后一顿热饭。”
红烛的声音在脑海里慢悠悠响起,带着她惯有的嘲讽,语气里满是不屑。
“别到时候妖没杀成,自己先成了虎妖嘴里的点心,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云渡影没接话,只是咬着下唇,默运起《淬幽化骸经》。
体内的元气顺着经脉慢慢游走,从丹田到四肢百骸,像是有股温热的暖流在血管里淌过。
顷刻间,皮肤表层像是覆了层看不见的铁甲,原本被山风刮得发疼的脸颊,这会儿竟没了知觉,连指尖都透着股硬邦邦的触感——这《幽骸铁皮》是她保命的本事,之前在山里遇着发狂的野猪,硬生生抗过对方一头撞都没伤着,现在要对付虎妖,全靠它撑着。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还在砰砰乱跳,可一想到阿慈咳血时染红的帕子,想到村里空荡荡的屋子,想到张叔把猪肉塞给她时叹息的模样,心里的怒气就压过了慌张。
铁剑的剑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滑,她便再攥紧些,指节泛出青白的颜色,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山洞里走——每一步踩在碎石上,都发出“咔嚓”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吼——!”
刚迈进去两步,一声震得山壁发颤的虎啸突然炸响,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惊雷,震得耳朵嗡嗡直响,连洞顶的碎石都簌簌往下掉。
云渡影猛地顿住脚,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抬眼就见一道黑影从洞深处扑出来——是虎妖!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足有两丈多长,浑身的黑毛纠结成块,沾着暗红的血渍,看着又脏又狰狞,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泛着浑浊的凶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像盯着砧板上跑不掉的猎物,腥风随着它的动作扑面而来,差点让她吐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猛地侧身,同时再次催动《幽骸铁皮》,左臂下意识地迎上虎妖扫来的爪子。
“铛”的一声闷响,像是铁器撞在一起,震得云渡影胳膊发麻,可低头一看,虎妖的利爪只在她手臂上划出道白痕,连皮都没破。
反倒是虎妖自己,像是被震疼了,嘶吼着往后退了半步,铜铃眼里的凶光更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在蓄力。
这一下让云渡影定了心神——果然,《幽骸铁皮》能扛住虎妖的蛮力!
她握紧铁剑,指尖凝聚起剑气,剑刃瞬间泛起一层冷光,正是《淮涯剑法》的起手式,手腕轻轻转动,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等着虎妖再次进攻。
虎妖见一爪没伤着她,彻底暴躁起来,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向旁边的巨石。
“轰隆”一声巨响,巨石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像雨点似的飞溅开来。
云渡影双脚蹬地,借着《淬幽化骸经》强化的力气,纵身跃到半空,堪堪避开飞溅的碎石。
同时手腕翻转,铁剑带着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劈虎妖的后背——她看得清楚,那处的黑毛最是杂乱,应该是之前被人伤过的地方。
“嗤啦!”
剑气切开黑毛的声音格外刺耳,在虎妖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黑红色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虎妖吃痛,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转身就朝她扑来,前爪带着破空声,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云渡影落地时借着惯性往后滑了两步,避开虎妖的扑击,同时将体内的灵力全部灌注到剑身,低喝一声:
“破云点!”
这招《破云点》是《淮涯剑法》里最刁钻的一式,能把剑气凝成针一样的大小,速度快、穿透力还强,之前她用这招射穿过碗口粗的树干,对付虎妖的妖丹正好。
话音刚落,剑身上的剑气骤然收缩,化作数十道细如牛毛的针形剑气,泛着冷幽幽的光,像暴雨似的朝虎妖胸**去——红烛来之前就跟她说过,这虎妖没开灵智,打架全靠蛮力,唯独妖丹凝在胸口,那里的皮毛最稀疏,是它唯一的破绽。
“噗噗噗!”
针形剑气大半扎进虎妖胸口,黑血瞬间渗出来,在它胸口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虎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却没倒下,反倒像是被彻底激怒,疯了似的朝云渡影冲来,满是獠牙的大嘴张开,腥气直冲鼻腔,看着格外吓人。
云渡影瞳孔一缩,知道这是虎妖最后的反扑。她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灵力全部逼出,同时再次催动《幽骸铁皮》,连脸颊都覆上了一层淡灰色的铁甲,迎着虎妖就冲了上去——她不能退缩,阿慈还在等她,村里剩下的大家还在等她。
就在两人快要撞上的瞬间,云渡影猛地矮身,借着《淬幽化骸经》强化的爆发力,像阵风似的贴着虎妖的腹部滑到它身后。
手里的铁剑带着剩余的剑气,狠狠刺向虎妖胸口的伤口——那里正是妖丹所在,之前《破云点》已经破开了防御,此刻剑刃没入,直抵妖丹。
“嗷——!”
虎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顿住,黑血从胸口喷涌而出,溅了云渡影一身,连她的衣衫都被染成了深色。
它挣扎着想要转身,可妖丹被剑刃绞碎,力气瞬间从身体里流失,四肢一软,重重地倒在地上,铜铃大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喉咙里只发出微弱的呼噜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云渡影拔出剑,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灵力透支让她眼前发花,手臂上的白痕还在发烫,后背被碎石砸中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可她却死死盯着虎妖的尸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赢了,她真的赢了!
赢了,终于赢了,阿慈有救了,村里的人不用再提着心躲妖,那些空了的屋子,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重新住满人。
“哼,算你没白学这两门功法,。”
红烛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没了之前的尖酸嘲讽,反倒多了点淡淡的认可,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云渡影没接话,只是靠在石壁上,铁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该高兴的,可心里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慌——为什么赢的这么简单?
明明之前那些从虎妖口中侥幸逃脱的人说虎妖蛮力惊人,可她靠着《幽骸铁皮》扛住攻击,用《破云点》找对破绽,没费多少力气就结束了战斗。
她忽然想起,红烛提过,这虎妖刚来时受了伤,而她当时就说这虎妖打不过自己。
那如果她第一天听说有妖时,不是怕得跑了回去,而是敢提着剑上山,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那时候虎妖还在养伤,她赢的只会更轻松,甚至不用等到村里人流离失所,不用等到阿慈咳出血来。
可她那时候做了什么?她怕了,她犹豫了,她怕死。
现在想想,周遭山村的人去楼空,是因为她的懦弱;阿慈的病被耽误,是因为她的逃避;村里的人被迫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还是因为她当初没敢站出来。
之前阿慈红着眼骂她,说她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这些事跟她没关系,说她是自怨自艾。
可事实呢?
这些全是她造成的。
来杀虎妖的路上,她心里除了怕,甚至还藏着点可笑的兴奋——她偷偷想过,等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打败虎妖,就能像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成个被人感激的英雄。
现在她确实成了“英雄”,救大家于水火,可这水火,明明是她亲手酿成的。
如果她第一天就杀了虎妖,大家根本不会知道山里来过妖,还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哪用得着受这些罪?
她那点兴奋,她那点想当英雄的心思,现在想来,全是自我感动的笑话。
那些因为她才被迫背井离乡的人,会不会在某个夜里想起老家时,偷偷恨她?
若不是她当初没敢动手,大家根本不用丢下祖辈留下的房子,扛着包袱四处漂泊。
阿慈会不会也怨她?
要是她早早就杀了虎妖,说不定能早点用虎妖的血肉和妖丹给阿慈治病,就不用变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更不用让阿慈天天咳嗽,受这么久的罪了。
张叔呢?张叔会不会后悔对她那么好?
因为她的懦弱,张叔不得不把家里指望卖钱的猪全宰了,白白分给大家填肚子,最后自己也得带着家人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子。
还有那些进山寻妖的人,他们会不会在临死前怪她?
若不是她当初没除掉虎妖,这些人就不会听说山里有妖,更不会冒着风险来这里,最后白白成了虎妖的口粮。
就连那些最早被虎妖害死的人,他们会不会也在观照天里咒骂着她?
他们明明把“山里有妖”的消息告诉了她,她却因为怕,选择了逃避,连为他们报仇都要拖到了现在。
“哈、”
云渡影突然笑出了声,笑声干巴巴的,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回荡,格外刺耳。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脸上的血污,糊得满脸都是。
“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始弯腰狂笑,笑得浑身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可脸上的表情却狰狞又扭曲,眼神里满是绝望和自嘲,哪有半分赢了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