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虎英雄

作者:海盐泡 更新时间:2025/10/12 0:32:35 字数:4073

暮色已经沉了底,天空黑得发透,星星还没来得及冒头,只有远处山头飘着点若有若无的云,也被染成了深灰色,连空气都带着股凉丝丝的黑意。

云渡影肩膀垮着,一手拽着粗藤蔓,藤蔓那头拴着虎妖硬邦邦的尸体。

她脚边的石子被踩得咕噜噜转,闷头往留宿村里挪,连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挡住眼睛都没心思拨。

“小九!”

这声喊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云渡影原本沉得像灌了铅的身子猛地一顿,头“唰”地抬起来。她眼神还有点发懵,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阿慈里冲了过来。

阿慈哪顾得上自己身子虚,病号服的衣襟都跑歪了,脸色白得像张纸,可脚步却没停,直往云渡影这边奔。

跑到跟前时还喘着粗气,没等云渡影开口,就“扑”地扎进她怀里,胳膊紧紧圈着她的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小九,我错了.我不该骂你的,更不该说那混账话。”

阿慈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夹杂着没平复的喘息,眼泪把云渡影胸前的衣服都浸湿了一片。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就糊涂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其实阿慈在云渡影出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她坐在床边,手指抠着被角,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隔了没半盏茶的功夫就忍不住喊道:

“小九?小九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可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声音,没半点回应。

没办法,她只好撑着墙慢慢站起来。

病了这些日子,她身子虚得很,走两步就喘,扶着门框挪到堂屋,扫了一圈,哪有云渡影的影子?

阿慈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悔意像潮水似的往上涌。她恨自己刚才嘴硬,恨自己明明知道小九天天为了她的病奔波,却还说出“我死也不用你管”这种伤人的话。

她想出去找,可刚迈出门槛就腿软,只好又扶着墙退回去,躺回床上盯着帐顶发呆,心里念叨着:等小九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跟她道歉。

可没等来回云渡影,倒是先听见了敲门声。阿慈撑着坐起来,哑着嗓子问:

“谁啊?”

“我们是王婶她们。”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慈愣了愣,掀开被子挪到门口,开门一看,果然是王婶带着两个婶子,手里还拎着布包,里面像是装着鸡蛋。

“王婶?你们怎么来了?”

她疑惑地皱起眉。。

王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里满是心疼的说道:

“村长说你咳血了,让我们过来看看你。”

王婶心里也不好受——阿慈这孩子命苦啊,小时候爹娘就没了,好不容易长大,又得了这治不好的病,家里的钱早就砸进去了,也没见好转。

“村长怎么知道的?”

阿慈更纳闷了,刚才咳血的时候,屋里明明只有小九一个人在。

“我们也不清楚哩。”

旁边的李婶接话道。

“村长让我们赶紧过来瞧瞧,还让带点补身子的东西。”

阿慈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软了——应该是小九吧?

小九肯定是担心她,又怕她不肯让自己帮忙,所以偷偷跟村长说了。

这么想着,她心里的悔意又重了几分,小九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替她想着,可她刚才却、

几个婶子在屋里守了她好一阵子,一会儿让她喝温水,一会儿又叮嘱她别着凉,直到阿慈反复说自己没事了,她们才不放心地离开。

阿慈送到门口,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抬头看了看天——夕阳已经沉下去一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也比刚才凉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像有只手攥着心脏,越攥越紧。

“小九还没回来。”她

小声念叨着,这恐慌越来越强烈,让她坐立难安。

她赶紧回屋找了件厚外衣披上,也顾不上身子虚,扶着墙就往村长家走。

村长家的院子没关门,阿慈刚走进去,就看见老村长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烟杆,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圈在他头顶飘着,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连阿慈走到他跟前,他都没察觉。

“村长。”

阿慈轻声喊了一句,声音还有点发颤。

老村长猛地回过神,烟杆都晃了一下,扭头看见是阿慈,愣了愣才干巴巴地问道:

“阿慈?你怎的来了?你身子不好,不在家歇着?”

“村长,渡影在这里吗?”

阿慈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来接她回家。”

村长闻言,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表情有些恍惚,像是在琢磨怎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她不在这里。”

阿慈皱起眉,心里的不安又重了些。

“是她告诉您我咳血了吧?那她上哪去了?怎么还没回家?”

老村长捏着烟杆的手紧了紧,心里犯了难——跟阿慈说云渡影上山杀虎妖了?

可阿慈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做些什么呢。

说云渡影抛弃她走了?这谎话也太伤人了,阿慈本来身子就弱,哪禁得住这打击。

编瞎话说去镇子上请郎中了?可阿慈也不是傻子,镇上离这儿远,现在到了郎中早睡觉了。

思来想去,他哪一个都没法说出口。

阿慈见他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盯着他,眼神里带着催促。

老村长叹了口气,烟杆在地上磕了磕,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她、她去山上了。”

他不想撒谎,毕竟好多误会都是从谎话开始的,与其让阿慈瞎猜,不如说实话。

“山上?”

阿慈的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她去山上干嘛?打猎吗?那山上有妖啊!还是那只吃人的虎妖!她疯了吗?”

她越说越慌,手都开始发抖。

“您阻止她了吗?您怎么不拦着她啊!”

老村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烟呛到了:

“我拦了,可拦不住。”

“轰”的一声,阿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她嘴角扯了扯,想挤出个笑来,却比哭还难看:

“您是在开玩笑的,是吧?村长,您别逗我了,小九她那么、那么小心的人,怎么会去杀虎妖呢?”

老村长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双眼无神。

阿慈见他这样,脸色“唰”地就白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几秒,她猛地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连外衣被风吹掉了都没察觉。

“唉!阿慈你慢点!你身子不行啊!”

老村长连忙站起来,抓起靠在墙边的拐杖,追了出去,可他年纪大了,哪追得上阿慈?只能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阿慈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模糊了视线。

脑子里全是和云渡影的点点滴滴——初见时她浑身破烂不堪的衣服,凌乱的像鸟巢的头发;二人第一次同寝而眠;一次自己随口说想吃甜的,小九记在了心里,第二天一早顶着鹅毛大雪就去了镇上,回来时鞋子里全是雪水,裤脚冻得硬邦邦,却先把怀里温着的蜂蜜罐递过来;这三个月,为了她这治不好的病,小九砸锅卖铁还跑断了腿,要么去问老郎中,要么去寻民间方子,眼底一下一片乌青——这些回忆这会儿像针一样扎进心里,让她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小九,你别傻啊。”

阿慈只觉得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崩溃得不行。

“你是不是觉得我骂了你,就不想活了?你别这样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越跑越急,呼吸越来越困难,可脚步却没停——她怕,怕晚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小九了。

“如果、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阿慈低声说着,声音嘶哑得厉害。

就在这时,她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小九!

小九正站在不远处,身上还沾着血。

阿慈的情绪一下子就崩了,像找到归巢的燕子似的,扑进云渡影的怀里,哭得更凶了。

“小九,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去杀虎妖呢?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啊。”

云渡影垂眸看着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阿慈,听着她一遍遍地道歉,听着她说“生死相随”,手臂慢慢收紧,把人抱得更紧了。

可她的表情却越来越扭曲,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自嘲,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痛苦。

看啊,多像话本里写的剧情。

她杀了妖怪,救了周围的大家,还得到了“生死相随”,多完美,多么感人催泪啊。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像个自我感动的白痴。

这一切明明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如果她早点有勇气,早点杀了虎妖,那些人就不会死,大家就不用因为害怕虎妖而难以入睡,甚至远走。

说到底,还是她懦弱,还是她胆小。

——————

“好吃!小九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阿慈坐在堂屋的桌旁,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烤鸡外皮金黄酥脆,上面还刷了层蜂蜜,甜滋滋的,是她最爱吃的味道。

云渡影从院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刚劈好的柴,看见阿慈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说道: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吃好了吗?没好我再给你撕点肉。”

“没好!”

阿慈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

“我还想吃个鸡翅,要那个烤得焦一点的!”

云渡影点点头,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手给她撕了个鸡翅递过去。

她看着阿慈吃得开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可眼底的忧郁却怎么也化不开,像蒙了层雾。

这是她和阿慈认识的第三年了。

还记得那天阿慈扑进她怀里哭的时候,老村长也追了过来,看见她身后拖着的虎妖尸体,眼睛都直了,手里拿着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后来啊,她就成了远近闻名的“打虎英雄”。

不过她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除了当时留在留宿村的人,外面的人只知道有个英雄杀了虎妖,不知道是她。

她不想当什么英雄了,只是对自己懦弱的逃避和自我感动,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和阿慈过日子,看着阿慈的病好起来,看着阿慈每天都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地吃她做的饭。

可她还是忍不住厌恶自己——厌恶自己当初的胆小,厌恶自己现在的“自我感动”。

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只会幻想的人,幻想自己是英雄,幻想自己能保护所有人,可到头来,还是错过了很多。

虎妖是被她除掉了,可犯下的错误却再也无法纠正。

那些被虎妖吃掉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那些因为害怕虎妖而离开村子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虎妖的妖丹她自己留了下来——阿慈没有修为,吃下妖丹也无法炼化,所以自己就吃掉并且炼化了,现在的修为已经来到塑躯铸身境第八重,《幽骸皮》也快要突破到银皮了

虎妖的血肉,她则是分次煮给阿慈吃,自己一口都没动。

她想试试这虎妖的血肉能不能治愈阿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想让阿慈好起来。

好像是成功了,又好像没成功。

阿慈的病没有完全痊愈,还是会偶尔咳嗽,还是不能做重活,可至少不再继续恶化了,有时候天气好,还能在院子里跑两步,跳几下,不像以前那样,稍微动一下就喘得不行。

“这样也好。”

云渡影看着阿慈啃鸡翅的侧脸,在心里默默想着。

只要阿慈能好好活着,只要能每天看见她的笑容,这样就够了。

——————

“唉、”

郎中把手指从阿慈的手腕上挪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他转过身,对着站在一旁的云渡影低声道:

“她这身子,已经油尽灯枯了,估计也就最近的日子了,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云渡影的心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她扶着墙,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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