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知道的吧?明天要准备的一点补给，把碎钱在这里都换成整币，不然到了城里不好花出去，你也可以给自己弄点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装备，或者明天进城买，无所谓的，反正就是让自己见领主的时候好看点...”
金发的高大女性絮叨着，手上的羽毛笔挥个不停。
眼前漂浮着的信纸散着微微的蓝光，她的身侧，黑发的少年不时好奇的侧过脖子撇两眼。
“...唉。”
高大的女性，魔法师普瑞菲斯·厄斯扣手敲了一下男孩的头，道：
“怎样你都看不懂啦。这是魔法文字，要学魔力操作才能读写的。”
“嘶...”
悻悻的缩回身子，少年转而正色道：
“主要任务还是把钱换掉方便到了城里使用，然后尽早回到旅店，对吗？”
“嗯，顺便把晚饭解决了吧，喏。”
普瑞菲斯丢出块银币，少年见了慌慌张张的接住，来回反复看了几遍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魔法师见状也笑了笑，拍拍少年的背：
“自信点儿嘛尼尔小弟弟，你可是要去圣都做勇者的，偶尔吃顿好的的魄力还是要有的吧。”
“还有以后发达了还钱的事也是啦。”
“...”
“话说你一个人要去干什么？”
“秘密哦～”
02
最后也没敢真挥霍掉借来的钱，尼尔·迈恩把自己带来的碎钱换成整币，用余下的碎钱买了一点面包和一个看起来还算耐用的钱夹，把换来的钱连带着借来的一块银币装好，便准备先回落脚处。
他穿过小镇的闹市区。黄昏时分，这座身为进城前歇脚站的小镇十分热闹，无论是叫卖杂货的小商户还是寻找队友的冒险者————这倒奇怪，领的半中心是没有魔物的，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但是剩下的物色客户的皮条客，乃至于专门来管制这些家伙的巡街护卫队；形形色色的人群搅和在一起的景象在村里见不到，但对曾经进城求学的尼尔来说并不是太新鲜，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了，吗？
无论是站在街口唠个不停的冒险者，又或者冒着被卫队抓走风险拉客的商人，乃至威风凛凛的巡逻队本身都忽地静下来。
静下来，自发的分开，让出中间的一条道路。
“又有了啊...”
“今天也运回来这么多...”
让开道路的人群前半部传来窃窃私语声，进而演变成集体的议论，但都顾及什么似的未有太大声。
尼尔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夹在中间，一步也走不得，只好等在这里，看着究竟是何方神圣叫这条街上的人如此自发的让路。
尽头，随着议论人群的传递，一架驴车缓缓驶来。
车上架了座棚子，棚子下规规矩矩的码着四张白布。
白布，渗血，透出个人的轮廓。
四张白布，四个死人，在热闹的黄昏时段，直穿闹市的拉回来了。
“又是去月林的冒险者吗？”
“是啊，公开招募的，这样下去就要派官方探险队了吧...”
尼尔极少见到这个，也不想见，在人群有缺口后，迅速离开了。
03
“那个的话，以后你会经常见哦?”
旅社，靠窗的小桌台上，独占了那盏烛台的普瑞菲斯咬了口手上的烤肉排。
闪着油光的、冒着热气儿的、香味钻在鼻子里就能勾出烤肉的纤维感的...
“香。”
“啊？”
尼尔啃着面包。
“我说肉香。”
“啊。”
“比你那点木头渣子香。”
“啊...”
“额...是挺香的，闻着。”
“因为还是热的嘛，保温的魔法哦。”
女法师的身边飘着油纸扎的袋子，蓝色的符文在上面时隐时现。
“蛮简单的家常法术，你要用的上我也有心教你了，可惜唉，唉唉...”
“额...”
“对自己用点心啦，用点心啊，明明不久以后可能就跟今天看到的那几具尸体差不多喽?”
“啊!?”
“啊什么啊？你今天有听过‘月林’这个词吧？”
“嗯，这个是听到过的。”
尼尔正色对道。
“那是‘月亮河’和‘盐晶山’扩散的产物哦?”
————盐晶山，是害死尼尔父亲的“月祸”的定名。
“那两个地方，不是离这里...”
“扩散加速了，和你说过的吧？”
“可是，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说也...”
女法师摇摇头。
“就是如此啊，月祸。”
“...”
尼尔沉默了。
他被选中，就是为了清理掉这种东西，这种事他早就知道，但真实的接触其一角后，心思也不免动摇。
“嘛当然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两处月祸几乎是在这个领的左右两边了，真的完全扩散的话现在这里已经不能住人了，实际上那个月林也是孤悬在外的一处很微弱的月祸，所以才会在社会上募集冒险者前往调查，现在的结果说是那两处的地下水脉联通以后渗透到地表才形成的这处月祸。”
“危害会相对弱一些吗？”
“嗯...相对吧，大概...”
“毕竟没有那么多力量扩散之类的...但怎么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灾害，再微弱也是要尽量去除的。”
“没有那个，那个....叫陨石?之类的的那个...应该说本体吧，的月祸，也能清除吗？”
“能哦，倒不如说没有本体的其实更好处理。”
“让魔力足够的牧师或者法师释放大范围的‘净化’就好了，按理来说四级以上的法师就足够应付这个月林了，难的是在里面生存，除了用一些特别珍贵的道具或者高消耗的法术以外就只有月之勇者能...”
“对啊!月之勇者啊你是!”
“啊是啊...”
“嗯...”
女法师摩挲着下巴，盯着尼尔瞧了瞧————这男孩不算高大，体格只得中等；手腕和手臂以这个体格来说相当的有力量，能挥舞铁锤在石上雕花的一双手自然也可以握剑；千里学艺的传闻是真，那么体力也会相当不错。
在“月之勇者”这场兵役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新兵底子了，若果说有所缺乏，便只有经验与心态...
“学魔法吗？”
“哈!?”
尼尔一惊。
“你要我改道去那个...那个那个...甘达学院上学?”
“你磕个头，我本本分分都教了你。”
“突然间看什么玩笑啊喂!?”
技术的话，非一日可为之...
嗯...
“嗯，那你就是战士了。”
“啊？”
“角色分工啦角色分工，战士、前卫，随便什么，冒险小队里的前锋角色喽，顺带一提法师多数是后卫。”
“原来如此...话说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尼尔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张故作疑惑表情的脸。
“?”
“额...?”
“因为要准备作战了啊？”
“什——!?”
“都说了，你是月之勇者吧？责任所及的呦。”
“不是，我哪来的战斗力啊我，你说战士可今天运回来那批人里也有大了我三四圈的猛男啊！我连魔物都没有见过!连剑也没有挥过!你叫我去...”
“叮铃～”
清脆的响声，炫目的亮色光芒，尼尔的脖子不动，视线也硬生生的被拽了过去。
“说的也是，没有武器的战士的确是不大像样，这个金币等下拿去铁匠铺买把趁手兵器，本轮免费哦。”
尼尔盯着那枚还在打转的金币，手本能的想拿。
但是被另一只手克制住了。
“就算你这么说，缺的也不是武器本身吧...”
“呼...”
那支“咕噜噜”冒着雾气的烟斗又被普瑞菲斯抓在手上，她身后的窗外已不见任何一阵的亮色，似有似无的一点光也是可怖的银色。
月光。
“是早晚的事哦?”
“就算现在想逃避。”
“...即便，如此吧...”
“...”
凹陷在可怖伤口处的白布，和即便已死了却仍给尼尔强于自己感觉的四人，会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危机...
低头沉默不语的坐在床上，尼尔在颤抖。
眼前躺着一枚硬币。
“那个壮了你好几圈的死人，也是从这样的身体开始的吧?”
走来的女法师，抚摸着少年的后背。
微微能感受到起伏的肌肉正颤动着。
“你别举这种例子啊...”
“他们队伍里的法师，大概是从比这还要脆弱的身体开始的吧？”
恍然间，尼尔感受到空虚、轻松————是了，矮了，瘦了，轻松了，也...
很不安...
“脆弱的小丫头呢，是个，最后大概是，这样的程度?”
再一眨眼，尼尔看见的是那白布下蒙着的强健肌肉轮廓。
“匹配得上和她同队的战士吧？但是啊...”
“她发挥出这样的水平而死。”
再一次的惨白无力，甚至有腐烂的迹象。
“!!!”
尼尔的表情一瞬惨然————月祸的侵蚀!
“你的话，则是这个。”
无变。
仍是那只算不得健壮，但已绝对、足够有力的臂膀。
然后法师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则是，大概这样的程度吧。”
接下来出现的景象，让尼尔的呼吸也为之一滞。
可称得上畸形，也称得上无变，色彩绚烂又朴素平华的色彩流露着，甚至是想象中的那条淡蓝微光的大河、随处生长着白色晶体的山脉，乃至伏魔的夜林也在，但又转瞬而逝，种种形象浮现在他的右臂上，所有能想象到的代表着...
“我强大到，你难以想象。”
少年的认知中，所有能想象到代表强大的事物皆无法准确描述出法师给少年脑海中传输的感觉。
“二级魔法师是多数天才们的终点，小子。”
“你不必担心太多，只做个试胆、或体验见习之类的，你该知道的，‘月祸’的感觉。”
“今后你要频繁的出入更为可怖的险境，而哪怕是圣都也不会有更好的老师来训练你，绝好的机会，我希望你能锻炼出今后赖以战斗的本领。。”
“好了，去弄个趁手兵器吧。”
“...嗯，好...”
仍未从震惊中缓解的少年起身，缓缓移步走开了。
女法师松了口气，随手在空中划出几个字，变了封信函出来，扔在窗外。
“致敬爱的霍姆堂领主：
抵达或因故延迟数日。
普瑞菲斯·厄斯”
04
“这是...?”
翌日，对着一手拎着短柄锤，一手反握短剑的尼尔，法师几乎吐出血来。
...不，倒意外的专业，他买了套看起来就很结实、但又不影响行动的锁子甲，似乎还都套了层施加了咒文的牛皮，法师懒得去读那一连串又长又臭的咒文具体的效果，魔法体系太低效了，但总归不及她拎着尼尔飞的时候随手给的保护...
“你，买了这两件?”
“趁手的，和我的锤子跟楔子差不多的手感。”
“...先不说参考对象，你弄了俩短柄的武器，要怎么接敌?我是说，你靠什么安全的进入你自己的攻击范围?”
“有盔甲啊。”
“昨天那班人的盔甲更好。”
“我不是不会被影响吗？”
“装备也从来不被影响。”
“不是还有你的魔法保护吗？”
“...”
“那你，会用这俩东西吗？”
“这个敲。”
尼尔演示了一下。
...还挺像模像样的。
“这个刺，或是劈。”
...“这个烂透了。”
“啊？”
“而且你真的打起来还能卯足了力气吗？没可能的吧？”
“这个重量怎么打都疼啊。”
“那是魔物，不是人体啊...而且若不经学习便使用两种不同的武器，又不考虑格挡、只顾信任盔甲的话，在战场上便只会速死...”
“那，如果我用短刀的刃去格挡，而以锤去破坏攻击来的东西呢？”
“体力、力量和反应速度...也罢了，你似乎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走吧，我好歹还能护你周全。”
吞下颗淡蓝的小药丸，法师再次拎起尼尔————沉了差不多半个人的尼尔，飞向隐隐约约有淡蓝色微光的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