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八月二十六日早，蒂尔惯例的飞行锻炼，也拉上了刚刚结束晨练的尼尔跟在身边。
“唉算了，总比窝在屋里强...”
这么说着就动身了。
作为蒂尔在这座小镇上仅有的几个熟人，开店的那位哥布林先生她是每天都要去问候的，今早也充满活力的互道早...
...
....
.....
没人。
“咦?老板搬走了否?”
“也许是带来的货卖光了吧？毕竟联合探索要开始了，对各种用具的需求都会增加吧。”
“实际可惜，应当道别才是...”
“嗯...”
没有回话，那哥布林给尼尔的奇妙感觉他没有忘记，此时他的失踪更给尼尔不详的预感。
那时候的怨恨，夺取印记，失踪，重伤的蜥蜴人...
脑内似乎已经勾勒出一副凶犯临死前发狂的不妙杀人图景了，但这样的幻想很快被打断了：
“您好...啊。”
有人向他们搭话，尼尔回头，看见了个光头的瘦削男人。
费德，昨天才见过的。
“是昨天饭馆里那个小兄弟啊？”
费德礼貌的示意了一下。
“这附近啊，有没有道具商店之类的?面向冒险者的。”
“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原本是有一间的，但今天并没有营业。”
“原来如此...打扰了。”
微微点点头，费德一步步慢悠悠的离开了。
感觉他的脸色比昨天看起来要好...?说起来普瑞菲斯昨晚说过，试试去拉拢他作为队友来着，现在可以试试吧？
“那个...费德先生!”
尼尔对离去的男人喊道。
“唔?小兄弟你认识我吗？”
充耳不闻般的走到恰到好处的位置，人整体处在阴影里，微妙的能看见大概的形体，看不清具体动作，然后停步，回头。
是为了保证随时能反击和逃跑吧，尼尔在讨伐魔兽的委托中遇到过有保持距离习惯的魔兽，在这种地方也能警戒到这种程度，的确是业务相当熟练的冒险者才会做的。
“别、别误会，费德先生，我只是偶然看见过您的一点信息而已，在工会已经结清的委托负责人那里...”
“唔，这样，那么小兄弟也是冒险者了?那边那位是你队里的法师?”
“吾辈是『吟·游·诗·人』。”
“哦，哦...飘在空中还穿着法袍、带着法杖的吟游诗人很少见呢..”
“不用管蒂尔，费德先生，我说...”
————斩月勇者的身份。
“同为蒂尔那个网络上有名的勇者，他会想要夺取印记的可能性就很低，视情况是可以暴露你的勇者身份给他的，这人没什么劣行的话，至少不会立马对你发难。”
“如果之后有所图谋呢？”
“我烧了他。”
这是昨晚普瑞菲斯和尼尔的对话。
是个合适的时机，直接勇者身份来拉近距离!
“这个，您也能感觉到吧？”
举起手背，对向了费德。
印记闪着微弱的荧光。
“斩月勇者嘛，我也遇到过几个。”
在装糊涂。
“您就是其中之一，不是吗？我昨天在餐厅里感觉到了。”
“嚯...?”
“您也能感觉到不是吗？有印记的人之间，接近了是会有种奇妙的接近感的。”
“嗯...也许?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邀请您加入我们的队伍。”
“单次任务?”
“是长期组队，我们希望和您长期组成冒险者小队。”
“原来如此...”
他松了口气似的，慢慢回头走过来。
“抱歉哈，我没有这个兴趣。”
“我接大单子都是隔一段时间接一次的，长期的冒险生活不适合我了，辜负你一片好意了，抱歉啊小兄弟。”
挠了挠头，费德离开了。
“败矣...”
“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波动，意料之中的事，之后告诉普瑞菲斯吧。
02
当晚，结束了在房间里的剑术习练，准备去敲门问问隔壁房间的二人要不要去吃晚饭的尼尔，听到了街上传来的骚乱。
“牛...！”
“有牛啊!”
除了远远听见这样的喊叫外，人群逃窜的声音也愈来愈近，这让尼尔多少感到不安，准备下楼看看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隔壁出来的蒂尔。
“师傅尚未归家，若确有危险吾二人当尽早避难为上。”
同意了这个提案，挤出旅店的二人，他们看见的是————
“喝呀————！！！”
逆着逃跑人群的大河，熟悉的光头男人前进着，前进的同时举着手臂，血红色的肌肉组织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那组织上增生出神经、血管甚至是初具形态的器官，但最显眼的还是覆盖男人整个手背的，生着利牙的巨大口器。
男人垂着手，那张嘴正对人群奔来的方向，逃跑的人群躲避着什么，留出了中间的空位，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过来。
男人、费德，手背上的口器吼叫着，向着那个方向喷吐着什么。然后那东西近了，尼尔看见，那是一头绘满淡蓝色纹路的巨牛。
只论身高的话，也要比那只蜥蜴人还要高上几个头了，这样的巨物本身在街道上奔驰就已经很危险了，再加上...
淡蓝色的纹路，一路流淌的淡蓝色体液。
这头猛兽，散播着月祸。
不做多想的奔向战场，从侧面接近，架着剑逼近祸牛！
“喂！费德，这东西怎么回事?蒂尔，吃那个药！”
没时间计较礼貌与否了，尼尔简单问了两句。
“盛大月祸好像活性化了！里面的生物都动起来了，这牛至少也是寻常月祸核心附近才有的怪物了，不知怎么就居然跑出来了、还从镇子防御薄弱的一角深入到了这里！”
说话的时候，手背上的口器也发射个不停，“咻——”的破空声不绝，无形无影的箭矢不断击中奔来的祸牛，但是祸牛袭来的速度毫无减缓。
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身后隐隐传来叫人避难的喊叫。
四秒，三秒，还有三秒这东西会经过尼尔，然后最多十秒，它会撞向费德，追不上它，唯一的攻击机会就是现在...
前踏，单手的前挥去切它眼睛！
“呃啊...！”
剑脱手，冲击力太大了，根本挡不住！
但是在剑飞出之前，有切开的手感，这东西的防御至少...
“！?”
下一刻，从冲击中抬起头的尼尔、飘在空中正吟唱着加护赞诗的蒂尔、已经开始向侧后方移动的费德，都看见了早有预料却仍叫人惊叹的一幕：
被切开的眼球滚落在地上，淡蓝都荧光血液在地面上静静扩散着。
少了一只眼睛的牛头正凝视着尼尔————然后视线巡着牛头回溯，是汇聚成形的淡蓝色的光，一路弯曲着来到了尼尔眼前。
牛头还滴着血，脚下的土地正不断渗透着月祸。
“哇啊！”
蒂尔发出惨叫，她受到了钝击————来自几条被淡蓝光辉连接在地上脊椎骨处的鲜牛肉！
“————！”
片状的牛肉扫来，蒂尔上浮避开，但是两大块臀肉回旋镖一样从两个方向砸来，她在周身释放魔力震开身边围绕的牛肉，想落到较安全的位置，但是下落点是一对儿滚筒式搅拌着的三角尾扒，甩动着的血液只是沾身就造成了极度的不适，这还是在服用对抗月祸侵蚀的药丸之后的影响，让她有勉强还能运作魔力的余力。
即将被两块牛肉搅断双腿之前朝落点释放了高度浓缩的魔力，虽然准头并不好，但不稳定的高能量总归会爆炸，把两块牛肉炸开，让她能稍微停在安全一点的高空。
蒂尔所见，这牛只有四肢和身体的骨架仍在地上。内脏、肌肉、脂肪...有如被大厨分割过一般，按照人类做菜时常用的分法，散成一块一块，被奇异的光之触手牵动着，飘浮在空中。
牛头部分如今正在与尼尔缠斗，缩缩合合的两只牛角叫他立时不得不左架右挡，但力量的不足总让他一步步被逼入绝境，空中的蒂尔吟唱着大力神的诗篇，将故事的力量注入勇者的体内。
“咿呀！”
前进一步！
直剑如球拍般顺利的把牛角打了回去，尼尔避免了被逼入死角的绝境，牛角被击飞，撞进了路边的建筑！
“是蒂尔的支援！”
登时有了力气，向着一角一眼的牛头进攻，高举下劈————牛头的上下颚分开了！下颚翻转，生满牙齿的一面如短刀般挥向尼尔下腹，弥补锋利度的是无与伦比的速度！
“咻咻咻——”
打在下颌骨的三连射击给了尼尔足够的缓冲时间，及时的握紧了剑回防，攻击碰撞在刃缘，受了这一招也只是被击飞。
一块牛腩自正上空拍下，来不及起身回避，是左手撑地右手举剑“噗噗”连刺几下，肉锤砸下的速度被延缓，尼尔得以脱身跳起。
“这东西究竟要怎么杀啊!?脑袋都自己飞出来了!”
脱险之际的发问，另外两人却也是毫无头绪，费德离得太远又已被伸去的肉块缠上，根本是没有没有余力去做他想，倒是蒂尔震开一阵袭击后表示了“会直接对它用侦查魔法看看”。
"滚啊！"
后肘击弹开扫来的牛尾尖端，这些漫天飞舞的袭击都不过是类似触手一样的延伸物，尼尔想到了之前战斗过的多头蚯蚓，那东西本质上是某种植物的数朵花瓣，而本体只是藏在草丛中的一小朵花蕊。这头牛的本体则更为明显，那具牛骨和被骨所包裹的内脏从刚刚起就没有动过，本体在那一片是毫无疑问的。
但第二个问题，这是一只祸兽。
尼尔见过开裂身体射出血剑的麻雀，把头作为消耗道具的鹿，既然如此的话，这头牛有其他的防备手段也并非不可能。
事实上，就这样拖延、并等到城镇防卫队赶来，也并非不是一种...
"牛za————！！！"
无法溯源的吼叫，但能意识到来自头顶，躬身侧滑步！
"啪！"
挪开一步的瞬间举剑还刺，有击中的手感，但犹如断水一般，不是牛肉。
空落落的剑上黏着淡蓝色的液体，滴下，汇入同样闪烁微光的水洼，那水洼出现在尼尔刚刚站立的地方。
这样的液体也在不知不觉间满溢了天空，和飞舞在四处的牛肉搅成一团，卷积，而连接它们的淡蓝色线条则能层层叠叠的回卷到地上的那具牛骨。
袭击停止了，天上的蒂尔停止了魔力的释放，缓缓的靠近地面，游刃有余的戏耍着肉块的费德也闭上手背上那张口器，向着牛骨走来，三人都在试图对这异常生物的本体进行处理...
祸的肉块与祸的血转成了涡旋，肉块之中渗出淡蓝色的血滴、结晶，然后在空气中飞旋。无数细碎的结晶自肉块溢出，沿着风向顺逆飞舞，然后漩涡将三人卷入。
03
"哇呀呀呀呀呀呀————！"
惊惧的叫唤，但是似乎并无虚弱，蒂尔持续释放着她超额的大量魔力，漩涡之中飞舞的结晶居然没有伤害到她。
但尼尔那边，受制于风力而难以移动与举剑的同时，皮肤正被细小的血液结晶切割着，血滴卷在风里的瞬间消失不见，眼也不敢太睁开，只能模糊的看着似乎有袭来大块肉的幻影，移动，倾尽全力的闪避...
"咕哇！"
后腰受袭！但是冲击力未能抵过风力，倒在漩涡里，连起身的力气也叫风力切割成虚浮的抽动！
钝痛、直不起腰。艰难的拄剑起身，被风吹的趔趄而幸运的躲过一次袭击，视线开始因为血和汗的混合而模糊，抽出剑，茫然的摸索着牛骨的方向...
"唰————"
然后随着漩涡中微不可查的一道破风声，漩涡停了。
牛骨距自己已不远，但尼尔还是下意识的去看较牛骨稍偏的位置————是那破风声的来源。
自外部而来的狙击，虽然没能消灭祸牛的核心，但是成功引起其警惕让其停止了漩涡的释放，从外部投掷进来的那把匕首现在正稳稳的扎在地上。
匕首...不，是没入地面的短刀，那刀尼尔再熟悉不过了，那是...
沿着刀把的方向看去，尼尔注意到周遭的建筑都被漩涡卷入，宛如被啃去一角般的残破。
然后视线尽头的那栋破损的建筑里，尼尔看得清楚，那是肚子上还裹着纱布的蜥蜴人。
"就在这么接近的地方养伤..."
不由得咋舌，但是现在容不得过多思考，尼尔与他对视一秒、两秒...然后蜥蜴人跃起翻身，一圈下来已经披了那披风到尼尔身后。
先前卷在漩涡中袭击的肉块与蓝血，现在正凝缩在牛骨的身后，如巨大的屏风般站立着，淡蓝的平面光亮，一触几乎能将其戳破。
"尼尔..."
警戒着牛骨，一步步退向尼尔的蒂尔说话了。
"此僚『肠·胃』处，似有异常。"
"好..."
尼尔和蜥蜴人对视，对方点点头。前几日的死斗中形成的奇妙默契一直持续到现在。
然后两人疾突！无声的发令枪下，冲刺，尼尔跃起，长剑由劈在空中转作刺状扎向牛肚，蜥蜴人下撩而上的抓击自另一侧袭去，夹击之下，牛骨的肋骨从脊椎一节节崩落，柔顺的垂下，延伸，挥舞！
"啪啪啪！"
骨鞭！抽得密不透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尼尔和蜥蜴人当即中了几鞭。粗壮的牛骨被拉长后细了不少，鞭子的威力也就没有那么大，不然只是第一击恐怕就要人重伤甚至死亡。
被护身鞭驱赶，尼尔和蜥蜴人双双退向两边，驱赶卓有成效后空中停滞的肉块和血浆就又开始了追击，尼尔勉强闪避着，蜥蜴人则在残垣间飞檐走壁，但体力出乎意料的开始不支起来，凭借尾巴和反射神经勉力支撑，但每一次格开攻击，都会感觉体力明显的下降...
"吃了这个！"
丢出东西的是早已在漩涡的袭击下不见踪影
的费德。他从间破屋中走出，想来是一开始站的位置较远而逃过一劫，又想看一看这新帮手的成色才一直隐而不发。他刚刚便是瞅出端倪————这蜥蜴人本事和自己恐怕都相差无几，但本身并没有月祸的抗性。
当即把药丸塞入口器，发射向蜥蜴人，叫他服下，然后转向，下垂的手腕对着牛骨。
"小妹子，肠胃是吧..."
一字不若一字的有力，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聚集在他的手腕上，触手当即袭来，被尼尔和蜥蜴人拼死抵挡住，然后费德的手腕处汇聚了粘稠的红色，那是从他全身渗出、汇聚而成的血之球体，它穿越长牙缓缓飘入口器，然后那东西张嘴！
————瞬间，勒住尼尔脖子的蓝色触手消失了。
就像下了一场蓝雨，尼尔和蜥蜴人都浇了个透烂，空中落下急剧腐败的恶臭肉块。
半具牛骨立在原地，包含本体的半扇变成一滩脓血淌在地上。
费德的手臂僵硬，手背上的口器已经消失。平举的手臂连放都难放下来，金纸一样的面色，额头上连汗也渗不出，一副死人相。
尼尔和蜥蜴人都看着那个方向，然后察觉了什么一样。尼尔拖着半死的身体走到费德身前，架剑向蜥蜴人的方向。
蜥蜴人对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几步，突然一阵摇晃，“哇”地吐了一口掺蓝的血，跃上墙壁、离开了。
受伤最轻的蒂尔扶着伤患到墙根下，就这样待在原地休息，不言不语的三人，然后逐渐又听见人声，成群的甲士、飞来的法师；赶来三人处的医生和牧师，尼尔看见之前在教堂见过的身影...
意识就持续到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