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身后!”
“好。”
提醒，还击。
反手的矛锤砸在蚯蚓本不该有的四瓣口器之间，那条环节生长的大肉虫吃痛回缩，形如抽动的卷尺...然后在圣骑士收回锤子重新对峙眼前怪物的当口，他看见手上的矛锤已经因为刚刚砸进怪物的口器而变了形。
“腐蚀性?”
提醒的人问。
“不...单纯的硬。”
圣骑士回答，然后回看眼前。
那口生锐牙的蚯蚓晃动在眼前————身体末端连着地上的半具罐羚尸体。
这种魔物天生有着一种压缩营养物质的术式，梅花鹿般细小体型的羚羊以体内浮动魔力的形式储备了堪比骆驼的能量，这样的优势让它们能够在怎样艰苦的环境下都有机会生存。
然后变得跟眼前这块只剩前半身的“死”肉一样，成了哪怕没有见过这种生物的捕食者都能认出来的香饽饽。
这半只罐羚就是被捕食后储存起来的食物，现在这蚯蚓自它腹腔出现的表现，就好像这东西身上的蛆变异了一般————事实上，刚刚遇到这只祸兽的时候，圣骑士就是这么想的，可...
“啪!”
圣骑士的身后，矮他半个身子的同伴架起拐杖抵挡住了侧面袭来的黑红飞沫，直到人被推着退后了十几步，泡沫般的黑红絮状物才停止了推进。
絮状物的尽头连接在死羊的口里。
口里、身体的断面，小小半具尸体成为了这么多祸兽的寄生场地吗？
否。
祸兽只有一只。
“啧...”
前方是利齿的蚯蚓————或者说，半截没被吃光的肠子；后方则是红沫————或者说，烂掉的舌头干在地上的血沫。
可谓是前有巨人，后有鳄熊。
腹背受敌的圣骑士瞟了一眼地上那半具尸体。
那就是祸兽本身。
这半只被捕食的罐羚，现在被月祸扭曲成了这一带最为可怖的掠食者。
证据就是，他们两人结伴以来，竟没遇到过其他任意一只祸兽。
“红蜜磔体，神伟既出...”
圆形散裂的殷红纹印浮现在圣骑士身后，是古老奇迹的显现————神之侍者将自己的躯体分裂，试图接近神明的体态来感悟神迹，最终在濒死之时受到启发而得以生存。
这个奇迹可以保护施术者，使其身体结构在损坏后仍能正常运作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剧烈的状态变化，那两条怪物也小心翼翼的和圣骑士拉开了距离...
“喝!”
抓紧时机一声暴喝，圣骑士射出光球————
蚯蚓闪躲、飞沫直角突袭，被圣骑士压低了身位的全力奔跑堪堪避开!
反应过来的蚯蚓弹簧压缩身体，四瓣口器撕裂风声呼啸直出，直追圣骑士的后心；扑空坠地的飞沫也匍匐地面，拂尘般扫向狂奔的圣骑士。
但是没有用，圣骑士的身影在越过一片灌木后消失了。
02
“还能动吗？”
窄台上，粗气还没有平复的圣骑士问着早早等在这里的同伴————不如说是早早为了避开敌人而越过灌木，却注意不到灌木后便是断崖，所幸落到了岩壁上凸出的这道窄台上才逃过一死?
“不劳你费心。”
同伴却没好气。
...也罢，毕竟这家伙确实也不是同伴。
他是嫌疑人。
这家伙是不久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犹如利用魔法达成的瞬间移动一样————事实上的确如此。
身为当时在场的圣都骑士之一，这家伙的面貌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然后突然出现的这家伙，瑟弗也一辈子忘不掉眼前男人的脸。
圣都骑士，而且是...!
怒意，深深认识到自己身为老弱残兵再难复仇，早已转变思想去想夺他人的性命才可能有转机的哥布林，被怒意驱使着挥舞手杖————
你该死啊。
你是真该死啊。
你们都他妈的该死啊！！！
————在我被剥夺印记时看护在侧的圣都骑士！！！！！！
手杖自下而上划过的痕迹在半空停顿，圣骑士宽厚的手掌停在那半月痕迹的尽头，但是手杖本身却没有停顿，在空中，哥布林紧急让手杖脱手而握住中段，转动手杖恶狠狠的将尖端刺向圣骑士的腹...
“啪!”
瑟弗倒下了。
被废去大半运动能力的身体再难做出更多行动。
手杖脱手，他也再难运作身体做什么行动。
于是圣骑士俯下身开始问话。
“盗贼，瑟弗·加基森，曾经被圣印记选中的‘斩月勇者’，被剥夺赐福的你为什么在这里?”
“来杀你全家。”
瘫倒在地的哥布林没好气。
“我并没有家人，就算有，我的全家大概率也难以在月祸环境下生存。”
圣骑士顿了顿。
“除非他们服药。”
圣骑士从怀中掏出他此次任务中被派发的抑制药物。
“你也是。赐福不可能剥离完全，所以要连带着部分肉体一起剥，但仅剩的那一点余烬也不足以让你这么活蹦乱跳。”
“怎么弄来的?”
“不能是老子买的?你们当初可是给了我不小一笔钱。”
“不大可能。”
圣骑士摇摇头。
“对你身体设置的追踪魔法显示，你们在离开圣都不久就四处求医花光了这笔钱，剩下的东西不足以让你买到足够让你自信探索月祸分量的药。”
圣骑士的脸迫近，闪烁着异色圣印的双瞳紧紧盯着瑟弗。
“难得圣都赦免了你们的罪，你们却又重操旧业吗？”
“重**妈！！！”
被沮丧盖过的怒气又一次压过哥布林的大脑!但是他已无能再去复仇。是了，连交手也做不到的瘫倒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
可他还是不甘。他质问着，质问着圣都怎么对欺骗他这件事只字不提、质问着圣都哪来的脸面追踪他的后续行动、质问着圣都骑士如何就有权利质问他。
然后得到了和当初一样的回答。
“不合格的印记无法保护受赐者，不合格的人更难胜任勇者。”
“而你只是恰好两样都有。”
“......哈哈。”
一样。
圣都这帮讲不通情理和道理的杂种，一点都没变。
一拳打进水里，怒火生生被憋了回去。
罢了，算是自己倒霉，眼见着的希望没了，又落到这么个玩意手上......
可不解风情的圣骑士又来凑近。
“偷的偷的偷的行了吧！你要就地处决了我吗啊？动手啊来动手啊！”
“否，我并非此地的执法骑士，也并非有意问责此事。”
“那你原地放我等死就好了。”
“否。”
“我要问责的是，另一件事。”
“前几天有人报告，镇上的一位‘斩月勇者’受袭了。”
“报告称他被追踪已久，那位勇者是个农家少年，唯一值得追踪的也只有身为勇者的圣印记。”
“长久以来，我们听过诸多关于外界流传的印记剥夺仪式的传闻————暗精灵，专为失意人准备的剥夺术式，奇妙的宝物。”
“告诉我，那东西是怎样?”
“...你怀疑是我干的?”
“就是你干的。那少年曾与我同行，我也看过那份报告，袭击他的是个蜥蜴人。”
“...切，早跟他说过要学个幻形术的，做我们这行不该太招摇。”
“的确如此。”
圣骑士深以为然。
“坦白来说，我曾经同情你。”
“蒙受神明赐福，本该得到赦罪，然而不完整的赐福近乎诅咒，况且你展现的能力又无法掩盖你的劣迹。”
“但是，被剥夺印记的你，不该狩猎同胞。”
“所以，详细说明吧。”
“那仪式是何样貌，施与者是为何人，又是怎样找上了你的。”
“不会回去自己查吗你们这帮子没用的东西?明显就是精灵森林王庭那边有人偷了那么缺德技术出来吧？”
“的确，森林王庭素来与我们不睦...你有这样的猜测，不是不能理解。”
圣骑士倒是一副早有此节的态度。
“但是，你确有听闻过暗精灵部落，亦或是其他类似的存在吗？”
“你们有多缺德他们就有多保密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整天窝林子里鼓捣的东西怎么分类谁知道啊！”
“暗精灵成为传说，已有近千年了。”
“......啥?”
“即是，王庭记录中，暗精灵一脉灭绝已近千年————灭绝在最初的月祸中。”
“这份记录，目前也只有圣都、王庭和甘达的图书馆中有所收录。”
“你是说，给我们东西的...是个千年前死剩下来的?”
“或者连暗精灵的身份也是假的?坦白来说，我不知道。”
“这一脉本身和月祸的联系，不能说没有。更何况如今以这样的身份现身。”
“...”
“你也是本着济世的初心才会前往圣都吧？我也说过，个人来说，我是同情你的境遇的，哪怕有再多私心，你总归是认为月祸应当被拔除的。”
“～≠#＆....”
“还打上感情牌了，这帮东西。”
哥布林无奈的摇了摇头。
冷静下来以后，感觉自己现在也只是非常的疲惫才难以有所行动。
还没有到当即就要死了的程度。
还能活，那就还有希望。
“...你掌握的信息，还有你的存在，对我们很重要。”
被无视的圣骑士诉完了衷肠。
“很重要是有多重要?”
“...必要的时候，我们这边可以为了将你活着护送到圣都付出一定牺牲。”
“补偿呢？”
“...”
“哼...”
现在这样，自己走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还有一件事，你的同伴，对我们同样重要。”
“嚯...”
“就是说，如果能活着出去，你也要带上斯莱斯一起?”
“或许护送回去的路上会分开，但是如果你肯好好合作的话，在具体的护送方案下来之前，是可以让你们待在一起的。”
“或许，我们会先在月祸内争取汇合。”
哄得有够刻意的...
不过至少能看出来，大概是真的很急。
“你护我出去。”
“正是。”
“好。”
于是瑟弗就接受送上门来的保镖了。
回到眼下，二人身处峭壁，向下看，却只有月祸中随处可见的青蓝幽光。
“接下来怎么办?”
“你护送我，你来动脑。”
“我会在身体上施加强化，然后持续对我的矛锤强化，跳下去以后适当的把矛锤插回岩壁上进行缓降，重复几次以后就可以到谷底了。”
“...”
“抱个人?”
“我的体力和魔力应该还足够。”
“...”
“你们圣都的人原来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哥布林无奈的脱了一只鞋，从鞋垫下取出一卷像是条状物拼成的圆盘。
“这是无尽索。”
“四百年前那位一级魔法师离世后停产的那件魔法道具吗？”
“仿品，比真的说是差在魔力的储存率上。”
瑟弗说着，从圆盘的一端拖出一段绳索，他把绳索递给圣骑士，叫他试了试这东西的结实度。
“品质上可是差不了正品太多，也是让你开了眼了。”
“和我一起支援这片地区的那位‘神圣序列’成员是配备有正品的。”
“...”
“所以你会用这东西对吧?”
“不会。”
“狗屎。”
...
....
.....
顺着魔力形成的绳索，两人缓缓的在崖壁上自一个落脚点移动至下一个落脚点。
魔力形成的绳索稍施力气就能固定位置和方向，这样的性质使得侧方移动也成为了可能，两人正是这样不断的在落脚点处休息、移动，又前往下一个落点————只能说万幸，这种情况下并没有发生地貌的迁移，也没有祸兽、山风等等因素的扰袭，这段时间的月祸似乎格外安静，一如那半具尸体所在的一片区域，让人放心的同时又要隐隐不安。
“嗖——”
待圣骑士落地后，早先到达的瑟弗对着过来处绳索延伸的方向重新抽动几次圆盘，坚韧的锁瞬间抽回，这是魔力回收的机制，以便于道具的多次使用。
自落脚处往下望，不再是是迷迷蒙蒙的一层雾气，谷底不远了。
更远处，似乎有一簇簇摇曳的绿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