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骑士布拉。”
面对着离自己咫尺之隔,颤抖着的钝重剑刃,狼头的银骑士只是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倒是不负骑士之名。”
伸手,对准了对手的胸口。
心知这东西要耍些什么诡计,独臂的骑士却连思考都难。
他只盼死前还能挥出两刀,挡它几下。
奇迹发生了,机会来了。
他流出幽蓝脓液的伤口竟在末端闪烁着鳞片样效果的柔光中止血。
非但如此,连被侵蚀的集中注意力也难的大脑都忽然变得清醒。
体力也在恢复,甚至断掉的手臂处也生出光的义肢。
————圣光的奇迹,祷告的源头竟是对面那魔物。
这一次,围观的群众们都吓住了。
使用月祸的力量,使用神的力量,自称为城市的古老主人...这家伙究竟什么来头?
布拉只思考了一瞬,接着便不求答案了。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
客观来说,这是尊敬。
但同样的,这尊敬之中明显有着侮辱的意味。
谁来都好...由你这个为领地引入月祸的老东西来怜悯我?
不再迟疑的双手持剑,燃烧的视线望着法斯特,观察,思考,再观察,再思考...
狼头的银盔发出了轻笑般的振动。
...思考...动!
面对飞来的沉重铁块,银甲的狼骑士也挥剑还击!
“乒!”
“噗呲——咔!”
02
地上伫立着人的半身,袈裟般的斩击将骑士的半身送到了道旁民宅的墙上,染上蓝色的瞬间,墙上爬着的树藤开始半枯半蓝的躁动起来。
祸的蓝血从骑士伫立的半身开始向外蔓延。蓝色开始侵蚀的街道上,无论是卫兵还是市民都惊恐的开始逃散。
“不要——咕嘻...呼咦咦咦!!!”
“救我...”
“啊...啊...”
不幸的人,逃不掉的人,倒霉的人...蔓延的蓝爬上第一个不幸站得近的人,他在幽色的氛围中呆立、下跪,骨与骨、筋与筋、肉与肉,一切的连结因为祸的施予而变得模糊,血液染成蓝色,析出的晶体刺穿散碎做飞虫的皮肤,扩张、扩张、扩张...
染做幽蓝的大道上,除却那具不变的银色狼头铠甲外,再无辨析得出人形的活物残余。
幽蓝的死域自此开始扩展,连着血的道路,一路扩散向它走来的道路。
以布拉为血祭,法斯特解放了一直潜藏在剑的材料里、潜藏在它身体里的灾厄之力。
不知是唏嘘还是其他的什么情感,法斯特现在望着被他亲手带来月祸的、自己四百年前为之努力的、本该由他保护的街道,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狼铠之下是什么,是否是人或魔物,又会否因为刚刚绝望的闹剧而产生一丝的悲痛。
狼头盔不协调的平转,望着贝丝被抬走的、修道院的方向。
迈步。
答案是不会。
四百年前的一人悲愤的回响里,绝不会有对任何人的一丝爱。
唯有恨————
“铁疙瘩,是不是弄错了目标啊?”
染做祸色的街道上,还是有人能叫住它。
狼铠回头,看见一副和它类似的盔甲。
不同的是,这幅甲胄除去造型外,能感受得到内里与它完全不同。
比如...腿部,那里之所以能够正常活动,是靠着某些魔法的术式在运作。
大概是对身体损耗相当大的东西...能感受到里面那人呼吸的粗重。
和拿着大剑的这具铠甲不同的还有一点,是狼头盔之下的东西。
那是一张老人的脸。
粗犷的汉子,眼中燃烧着无言的怒火。
“药物吗?”
“啊啊!老子听说了,你个老杂种把他妈的月祸带进老子的领是吧?”
“...银牙。”
没有回答,法斯特看着来者手上的那对银色的双刀。
真的传下来了啊...师傅的那对刀。
初代领主的佩刀,也是之后每一代领主为其保养、注入术式的信物。
“好久不见。”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
十六年前,拿着这对刀,这位老战士在和飞龙的搏斗中失去了自由行走的权利。
十六年后,还是这一对刀,站在这条街上,他绝不会让月祸侵蚀到这片领地权力本身的象征、领主的城堡里!
“沃尔夫领主,罗根·法斯特在此!别你妈搞错次序了杂种!要杀就来杀我!”
“————但是老子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就剁了你个引火入家门的**叛徒!”
03
“拜托了!再快一点!请再快一点!”
蒂尔的加护施予到达了马匹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但即便如此的速度,却仍然不能缓解尼尔心头的不安。
有大问题!绝对要出大事了!
无意间嗅到的那股气息,在烽火燃起以后愈加剧烈,那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不久前整个人都还泡在那里,面对着不可能战胜的威胁,习惯了人类不该习惯的感觉...
月祸!明明没有看见传说中该有的陨石,怎么就在沃尔夫嗅到了月祸!
叫同伴们在颠簸的马车上睡下,虽说不大可能,尼尔还是希望大家能在路上尽快恢复些体力。
但却有人和他一样,因为熟悉的感觉而难以入眠。
“尼尔,是那个。”
克莱薇。
出身月祸中心的少女,被普瑞菲斯称为“比起人类,精神构造上更接近术式”的人。
“克莱薇...那个你能不能和一开始一样,把它消灭掉?”
“不行。”
摇头。
意料之中了。
“只是很像,但它不是我能摸到的东西。”
“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他们之前有聊过,在盛大月祸的中心,克莱薇感受到了什么————她本人的说法是,可以触及得到,但是自己有自己规律的一些东西,并且确实可能和她的思考有些联系。
而很明显的,这次月祸的中心不是她,她也就无从插手。
来得及察觉到吗?城里有多少人避难成功了?
尼尔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模糊的面孔,那是他这两天在城里见到过的、仍在城里的人。
以及一个这些人里他最熟悉的,沃尔夫的公主!
以她的性子,恐怕已经和城里的威胁交战过了,她来得及察觉月祸的存在,又有药物给她用吗?
越想越急...
“吁————!”
“何故!?敌袭!?”
停了。
巨大的颠簸也把蒂尔摇醒,除去实在困倦太久的伊里斯,所有人都看着车夫。
“前面...我不敢去了。”
他坦言。
路上已经有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而逃散的人,他们都说城北被血染成了蓝色。
“大升降机现在肯定走不了,想要上高原就要走北方的山路,狼径那边...”
他把马的辔头交给尼尔,不知是忍着屈辱还是恐惧的跑开了。
前方,沃尔夫山的确不远了。
马匹也感受到恐惧一般的,想要动,却在蒂尔的安抚下没再动。
“『语·兽』之加护也。”
“蒂尔、克莱薇,你们身上应该还有吧?”
在印康以后,普瑞菲斯就强制他们三人随身携带的抵抗月祸的药物,每个人有三个小时的量,大概是他们的身体状况下不会出现副作用的程度。
虽说尼尔和克莱薇都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或许身边会有需要的人。
“马匹、伊里斯...稍微分一分,留一片给可能需要的人,蒂尔,你和伊里斯小姐把药分了吧。”
虽说还要你把她叫醒就是了...
“然后...那个加护能不能给我也来一下?大升降机走不了的话...”
蒂尔的魔杖顶端亮了起来。
“拜托了!再辛苦一下载我们去北边的山路吧!”
尼尔诚心实意的双手合十,对着马匹鞠下了躬!
04
“咳——!”
这里是...哪里?
我睡了...多久?
模糊的视线,摇晃。
昏黄的灯光和难以辨析的嘈杂,白床单,血,修道服,蓝色...!
“!?”
警觉,贝丝弹跳着起身。
明朗的视线,这里是修道院,地上躺满了受伤的人,因为床位不够...蓝色的血迹又是...?
“!公主,您醒了吗?”
一位修女看见了贝丝的情况,惊喜的问道。
“我...睡了多久?城里怎么样了?”
“蓝色的血迹又是...?”
“...月祸。”
“月...祸!?”
彻底精神了。
“您和那个魔物战斗的街道,不知为何展开了月祸...这里都是当时受了伤却没有立即死去的人,因为崔吉特之前有前所未见的盛大月祸,所以路过的行商里有一些带了特效药物的,现在这里的都是用药物压制了月祸的侵蚀,却治不好其他伤的人。”
“月祸...”
贝丝想起那柄青辉色的大剑。
埃罗恩说过的...她早该料到,罪魁祸首的武器就是那种特殊的人殉金属...!
“我也吃了那种药吗?”
“嗯,您被第一时间喂食了药物,所以才能这么快恢复。”
“我睡了多久?那东西还在...城里吗?”
“...三个小时,它...似乎在往领主的城堡走。”
“原来如此...最后一个问题,请问能再给我些药吗?”
“可以的。”
修女跑开了,回来时拿了几片药。
“谢谢。”
留下这句话,贝丝在确认了自己背后的绷带不影响活动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05
“...”
仰望。
穹顶是一副石刻,男人和他座下的儿女们一同在骑士和普通人的掩护下英勇的战斗,对面是飞龙、小鬼和巨魔等等树海中出现过的魔物。
听说,那男人的子嗣都被飞龙杀绝了。
抚摸。
结晶感,本就不柔顺的发丝现在变得更加粗糙。
那血脉...如今只余一脉了。
抚摸,领主的座位扶手上,摆放着苍老男人的头颅。
无法从那双难以瞑目的眼睛里读出表情,蓝色渗透了他的眼底,面上的幽蓝甚至已经析出结晶,刺破了死后灰白的皮肤。
新伤,狼铠的左半侧头颅塌了下去,如果里面有人的话,或许摘掉这颗会挤到脑袋的头盔要更好。
可这幅受损的铠甲偏偏好端端的坐在领主的宝座上。
它在等。
背叛自己的师弟,血脉的末裔。
她一定会来,它甚至把那对师傅留下来的双刀扔在了领主的宝座之前。
“...你在等我吗?”
不久之前才听过的女声,如今不再令人安心,那声音虚弱、颤抖。
不变的是那份沉静的愤怒。
“沃尔夫领主,法斯特·沃尔夫,在此诛逆。”
父亲的头颅在眼前化作蓝色的浆液,贝丝看也没看的去捡起了对刀,面对着已经拎起大剑走下台阶的狼铠。
“沃尔夫领主,贝丝·沃尔夫————”
“前来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