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草绿色的纹印被铭刻在巨大的圆形石板上，要前往觐见祖龙的一行人站在石板上，几位随行的神官则在圆板内围出四个角，各持兵刃站立；装束最为古朴、外形也最偏离人类的大神官立在圆心，高声复颂着龙血之主的伟名。
对这位真真血脉相连的祖龙的颂扬声愈加浩大，尼尔开始察觉到异常————人未变，何以复颂之声已自几人言语到如此人山人海之地步？
让大脑穿过宛如要将意识填埋般的庞大“布伦乔尔”集团后，意识到自己身处黑暗，而脚下的石板正如小舟般在黑暗的水面上飞渡...否，乃是上升，自无垠的黑暗中，石刻的小舟向着唯一的光点飞升。
“那就是祖龙吗？”
“—————————”
“！？”
无法说出语言...？
嘴里吐出的只是一片空无，在颂声中，甚至没有一个音节漏出，尼尔突发奇想，如果这里只能有一个词，唯一的名字，那...
“布———”
后脑勺被拍了一下，普瑞菲斯白了他一眼。
自知差点惹祸，尼尔没再做什么，只是看着黑暗中的那点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才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切面。
一处洞窟的切面，那是个温暖的地方，印象是这么告诉他的————潮湿的苔藓，水滴，吃剩下的兽骨与干涸的血迹，在那之上的，安然躺卧的巨物。
那是只四足的生物，身体的上段生着苔绿的鳞与细密的毛发，下半段则过渡为沙土的黄色；感官上略显细长扁平的龙兽头颅连接着熊般健壮的胸廓，往下走是虎豹般在健壮中不失线条的腰腿，以及那蜷起的长于身体的尾巴。
回折的精壮前肢伏地，双手是上下层分裂的龙爪；镰刀般修长锐利的上层三指下是抓钩般弯曲的二指。回折的修长手肘根部延伸出长长的白羽，那是一条覆盖着白羽的棘，在身后如风帆又如丝带飘摇。
健硕的后肢像是之前在月祸内见过的双足飞龙的翻版————不如说那些劣血的龙类正是上一条祖龙的翻版，而作为正统继承的布伦乔尔二世在结构的形象上自然大差不差，唯一的明显区别便是尺寸以及足侧腱的第四趾，布伦乔尔祖龙额外生有第五趾。
山般的存在静坐在此，与切面越来越近，真实感越来越强，闷热、潮湿、血的腥臭、爬行动物的气息、老人味.....
回过神来，已是身在山洞中。
脚下的石板刻进凹槽，正建在祖龙面前。
近距离观察后才意识到巨物之巨————好家伙，光是高度就有十余米，身体长度怕是要过了三十米！
仰望，垂下头的巨龙，森色通透的瞳孔对上了小小点深黑色瞳孔！
“......少年，悟性不错。”
02
“......少年，悟性不错。”
幽幽散着洞穴苔藓反光的洞窟内，大钟般唤起太古记忆的声音响彻。
蜥蜴人们都愕然的看着千古的血脉之祖，森色通透的巨物集中在那对黑色上。
“那空间乃是以吾之名建造，自是只有吾名得以复现。本质，那空间不过吾之侧面而。”
“......也就是说，那里唯一能认知到的就是您吗？”
“...”
巨龙的目光放在普瑞菲斯身上，神色不知是赞赏还是嫉妒。
“然也。”
“如果...如果我刚刚真的念出来的话，会发生什么？”
“踏上古龙之道。”
“额，长出鳞片和尖嘴巴...”
“若无心思，注意便可。”
“多谢忠告！”
鞠躬抱拳————会不会不够礼貌？想要单膝下跪，但祖龙“哼”了一声，用气息掀倒了他，尼尔也没再做。
“小丫头，收得好徒弟啊。”
这话讲给普瑞菲斯。
“嗯哼？不也还给您老头子一位了吗？”
“呵呵呵...倒确实！倒确实！法乌斯的确不错！的确不错！”
......完全就是个豪迈老头啊，怪不得普瑞菲斯说不必多礼。
“嗯......”
森绿的双眼又在众人身上扫过，看见克莱薇时发现她已盯了自己好久，咧到脖颈的嘴角上扬，饶有兴趣。
“祖龙，很厉害。”
“吾的确厉害得很。”
“很像那个圣光。”
“喂！克莱薇...”
“没说错啊？小子你怕什么？”
“不，抱歉，只是怕这丫头...”
“继续讲。”
“鳞片，很像那个圣光。”
“鳞片的圣光...？有印象，但是不多的东西...没有什么关于你自己的话吗？”
“......我是克莱薇·霍姆唐。”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嗯...”
失去了兴趣，下一个目标是伊里斯。
“您、您好...”
“不必多礼。”
“好、好的...咳、请问您...”
“没关系、没关系...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您在说...？”
“小姑娘，你们那边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像我这样是指？”
“那个叫什么来着，上次好像听说过...”
“神圣、序列Ⅱ？”
“那老东西说有一帮离经叛道的小子有搞过这样的东西，虽然有点看不起祂但是很有趣，所以真的出了好东西的话祂也会很有兴趣什么的...”
“祂是指...？等等，离经叛道...”
在祖龙承认自己“很像圣光”以后，那个“祂”指向了一个伊里斯不想考虑的结果。
神明本人都觉得她的存在方式是离经叛道吗？但是既然赐福的能力确实超越大部分人，那是不是又在某种方面得到了认可？
很矛盾的心理，龙没有去注意，只是说了句“真的被欺负就来我这边吧，我也好奇祂在感兴趣什么”云云的劝诱话语，注意力就又回到了尼尔身上。
他背后的那柄剑。
“族长也传信了，小鬼，拔剑。”
“是！”
大概抓住了和这家伙交流该有的方式，尼尔没含糊的拔出血沐。
生有异常锯齿的、渡了一层类似血色的膜的大剑。
“...”
地动山摇！
那只支撑在地面上的脚爪移动着，肩胛转动，张开肘关节，前伸的手臂，露出惊人的臂展...如果完全张开双臂的话，想来也有身体的长度那么宽了。
“轰隆隆...”
声音停止，一只钩爪停在尼尔面前。上层的镰爪勾了勾手，会意、尼尔把大剑恭恭敬敬的摆到钩爪的弧里。
祖龙收回手臂，立直了些匍匐的身体，看着手上的剑。
“......令人不快。”
“诶？”
“此屠龙剑也，虽只是用伤龙物质做了材料而未沾龙血...否，若说龙血，也算是沾过。”
“什、什么啊...”
尼尔懵了。
“双足......飞龙祸兽？”
他们甚至没见过正常的双足飞龙。
“那些劣血的玩意不必再提，吾所指乃是祖龙祠堂之祸兽，该有印象吧？”
“那只...粘液骸骨史莱姆螃蟹？”
“...居然演化至此。”
“那东西本该是祖龙血肉化生之野兽，遭那月祸侵蚀，不想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罢了，总而言之，这剑已开锋。”
“开锋是指...”
“伤龙。”
“......”
嗯...
就算说能克制龙，以自己的水准和目标来看...
“于汝之水平...”
完全没用！
“甚是无用。”
“......一瞬有思维之重合气息，真真不愿受吾之赐吗？”
“不、不必了...”
“此剑所注之魔法倒是简单，小姑娘没有看出大概是材质所限...不过『剑光』尔。”
“那不是斗气那一系的东西了...有能力搞出注魔的倒也难得。”
“的确...还有这里禁止吸烟。”
“斗气“，魔法史上记载，地位上是近似于“魔法”、“祷告”这样庞大概念的第三体系，并且比起尼尔那不明不白的“黑火”有着更清晰的引导机制————锤炼至极致的战士便自然能驱动一些超自然的现象，那些现象的背后就是斗气在支撑。
有的说法称是极致的武艺也是对魔力所在层次世界的一种认知，也有人说那单纯是靠极致的武技压迫了魔力层，致使它对战士的动作做出回应...无论如何，这一体系是被开发了出来。
可惜，应用面过于狭窄，开发条件也过于苛刻，几乎一个时代就只有几个头部战士会用，最高妙的应用也就是加工形状后丢出去而已。
『剑光』就是类似的应用，但好像根据武器材料的不同，斗气的性质也会有所不同。
“总而言之就是如此，于汝这只是一把...比较红的大剑而已。来日若发达了想砍了老夫，或许可以用它来上。”
“...谢、谢谢......”
我发达了也不是发癫了啊...
那之后祖龙似乎对他们失去了兴趣，只和普瑞菲斯聊了些这几十年里世间的一些事情。
谈到印康的月祸和酒吧门前那人时祖龙倒是找尼尔唠了两句，但也没得到什么结论，强者有克莱薇在不好多说，祖龙也意外的遵守这个原则，后者则实在是信息太少，只当做某个武痴对待了。
“你说面具和帽子...？”
问及尼尔梦中那存在，祖龙思虑片刻。
“找你的？”
它再看了看尼尔，眼神中明显有疑惑。
“......不认识。”
考虑再三的结果。
“...好啦，想必小家伙们也都倦了，准备回去的仪式吧。”
祖龙打了个哈欠，忽然震得一群人站不稳，然后对神官道。
“是！”
那神官回应后便带着另外四人去准备回程的传送仪式，几人见祖龙没了聊天的兴致，也各自转身。
“...不是说了这里禁烟吗。”
“没点着，给老爷子点儿留我说话的理由。”
只有普瑞菲斯还在原地叼着烟杆。
“...哼，小家伙们那边隔音了？”
“只有我们听得见。”
“好，好...”
祖龙微微晃动着巨大的头颅，森绿光芒的眼睛变得黯淡。
“不出意外就是最后一面了？”
“还有十年左右吧...有需要我还会再来就是了，不远。”
“...真快，上次见你时你才刚长到这副模样。”
“一共不就三次嘛...”
“三次，你就快老死了。”
“哼...”
“老爷子，尼尔小弟刚刚说的那人，真半点讲不了吗？”
“那本领本就属同一路数，遮了面目形象找个不会辨魔力的，说是谁都可，吾现在便能化个身入他的梦呢。”
“是个受供奉的的吗...不会真是那————啊算了算了，谁出来了怎样老爷子都为难。”
“知道便好。”
“然后关于那个武痴...讲得通道理就不用管，但出身路数什么的还是劳烦多考究考究，那一瞬间爆发的反应给我感觉已经逼近荷马那老东西了...这么强的家伙不可能凭空从地里长出来才是。”
“天知道，兴许和入梦那人是一道？”
“那倒是好办了...”
“放心去吧，会多注意的，有消息自然也叫小的们去通知你。”
“不错不错，老爷子说话还是利索。”
“哼...”
“那，告辞————”
身后的法阵已经开始生效，普瑞菲斯转身也要走。
“喂。“
”还有什么事吗？“
“......不想死了记得过来，二三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多谢。”
自然而然的鞠了一躬，普瑞菲斯回到了石刻的圆盘上，消失在祖龙的面前。
“......”
巨龙无言的望着洞顶不断滴水的发光苔藓，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吸......
“吼嗷——————！！！！”
“隆————！！！”
那一天的中午，霍夫曼湖的湖心泛起了神秘的海浪。
铭刻于魔力的颤抖让围湖而居的林地氏族人都觉一股无可奈何的悲怆，却又只在脑海中淡淡一过，余下的也只是“祖龙显圣”之类的想法飘过而已。
拜别了羽王村，向西南方下一个教学点进发的响牙同样感受到了震撼与颤抖，却不似其他族人一样不解其意。
时值正午，他正扑打着树下的积雪，拿出自己的餐垫和午餐。
那声吼传来时，他正准备把餐垫铺上。
“唔...”
刚刚清出的那片雪地上，蔫着朵球形的白花，花骨朵的边缘缀着绿色的斑点。
“是雪片莲啊...”
又扩了扩可以坐的位置，绕开那朵花，响牙靠着大树啃着咸肉。
“不错。”
嚼。
圣都历一六七五年三月九日，一行人拜别了祖龙盘踞的盘龙城，继续西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