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晚，和伊里斯进行轮值陪护的蒂尔忽然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不知道那预感自何而来，那是一种非常讨人厌的危机感————所以她决定先对周边的魔力反应进行一次探查。
她感觉到帐篷的屋顶上有一阵古怪，不像是生物也不像是袭来的魔法，为了不额外惊动对方，她决定放出具备辨识性的魔力来吸引普瑞菲斯，然而————
“叭。”
她隐隐听见了泡泡破裂的声音。
那细微的响动，似乎唤起帐篷里的人内心深处的不安一样，让睡得很沉的另外两人也都各自警醒。
于是在他们仰头的瞬间，轰鸣顿起。
由聚集在此的队伍里的数位魔法师联合加固、被普瑞菲斯认为“勉强合格”的帐篷顶盖被掀飞，他们看见了月亮。
“发...发生什么事了！?”
就连帐篷外跪了一夜的圣骑士都被惊跳起来。
02
“是炼金术。”
骚乱还没有开始，普瑞菲斯就已经出现了帐篷外。
“炸飞屋顶的？”
“炸飞屋顶的是我反制法术用的爆炎术，反制的对象是炼金术。”
回到帐内，她讲起了这次袭击。
“炼金术...有记载云之为『源·流·之·法』，然终因『性·能』不足而落下乘...”
“不错，准确来说的‘现代魔法的雏形’，原本的炼金术师也都是一群用着不知原理的术式瞎鼓捣的家伙。”
“但是现代还是有不少炼金术师吧？实际上这里就...”
伊里斯忽然愣了愣。
“...巴诺克拉忒先生?”
“嗯，高康大王是椅子上留名的唯一一个没有被捕获或者确认死亡的斩月勇者，所以我对他们那队人还蛮在意的————结果就是这样，他袭击了尼尔小弟，被我拦住，跑了。”
高康大的小队是由高康大和巴诺克拉忒这两个老人和另外两个补替已经不在的另外两个老搭档的中年人组成的典型冒险者小队，那两人也都是来自北海的岛屿之国，即是说，那队伍的组成是高康大的帝师和两个亲信，若高康大是因为听信了精灵的说辞而被精灵紧急之间一同带走，那他的队伍整体已经服从他的命令、受赐鳞片圣光的可能性便很高。
“...”
尼尔咂咂舌，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普瑞菲斯，炼金术师的攻击手段是怎样?可以靠蒂尔的探测来预判吗？”
他问道。
“他们用魔力来启动特定的‘秘术’，攻击的方法视觉他们对秘术的了解而定...当然了，因为他们对不知道哪里传下来的秘术往往不会有多少了解，所以其实他们的魔力消耗性价比很低，这个事实在现代被称为‘不等价原则’。”
“但尽管炼金师整体的魔力使用以现代法师视角来看都是婴幼儿级别，也不能排除有几个对他们使用的术式研究得透彻的，甚至现代体系的一些魔法干脆就是破解秘术得来的，巴诺克拉忒就是这样的炼金师之一，他和他的导师在研究中创造出了能够配平魔力消耗和攻击威力的物质‘贤者之石’，还能用炼金术唤起全部四元素和衍生元素的攻击，刚刚用以袭击你们的就是以速度和威力见长的落雷。”
“因为启动炼金术的位置没有强制要求，所以理论上魔力充足的话，炼金师可以躲到探测不到的地方来对人发动袭击，刚刚巴诺克拉忒应该就是提前跑到了他的魔力足够对你发动一次杀人攻击的极限距离，然后才将魔力注入‘坩埚秘术’，换来的这次落雷。术式启动的瞬间很难抓住，但是魔法袭来的时机还是能抓住的，可以在这一刻进行反制。”
“况且，炼金师在自己的工坊外往往是不能长时间作战的，因为为了达成足够的威力，他们的魔力消耗比正常作战的法师要大很多，而巴诺克拉忒虽然可以用贤者之石补足魔力的消耗，但他所持有的贤者之石数量也终究有限，而且他已经老了，对魔力的操控大不如前，所以不大需要担心他能无极限的骚扰你，他自己会先撑不住的。”
尼尔听罢点了点头，蒂尔却若有所思。
“即是，『炼·金·师』之威能，较『魔·力·类·型』无关，而唯系于『注·魔·量』?”
她竖起一根手指，神色微微惊喜的看向自己的老师。
“嗯哼~就是这样，炼金师的本质说是用魔法不如说是启动魔导器，所以只要有魔力、有知识和魔力够多就可以战斗了。”
“的确和你那总是学不明白攻击性魔法的体质很配适，但我不建议你投身此道就是了，浪费。”
“哈哈...”
毫无傲慢与偏见的单纯歧视语气让伊里斯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过辅修一门课程倒的确是对你有帮助，学院有一位拆解了不少炼金术的法师，同时也兼任没几个人报的炼金术使用课的讲师，到时候你可以报一下。”
“竟真有法师专修此等『原·始』之法！?”
“纠正你的几个错误。其一，炼金秘术比起原始的术式，不如说是劣化的高级术式，能够破译编写术式之人的搭建思路和符号运用的话，是可能对现代魔法的结构做到优化的。”
“其二，专修之人有之，比如巴诺克拉忒那种五级毕业以后在攻读四级魔法师学位找课题的时候魔怔了的年轻人，但是讲课的老师并非专修炼金术之人，而是专修魔力本质的二级魔法师，灵与肉的依隆·班多。”
“唔诶！?”
又是二级魔法师！?进阶的虐待式教学！?
“...这个人，既然聊到了也必须好好和你们说一下了，因为回到学院后我肯定就不能保证随时在你们身边了。”
普瑞菲斯的余光四处瞟了瞟，烟丝间自然飘起了烟雾，她猛猛吸上一大口。
“灵与肉的魔法是探究肉体和灵魂之间联系的魔法，在这个领域想要真正有所建树，无论对肉体和魔力的联系，还是灵魂和魔力的联系都需要登峰造极，而这二者偏偏就是人类和魔法接触的仅有两道途径。”
“即是说，班多有着对所有魔法的高度认知力，哪怕是神术和斗气他也有很深的理解，因为这三者几乎确定是来自同一个领域，那个领域在遗迹中被称作‘超自然’。”
“也就是说，克莱薇的术式，也会交给他研究...对吗？”
尼尔把玩着只有微弱直觉的手，不无担忧的问道。
“不只是她啊...你、伊里斯小妹，你们两个的事如果败露了，恐怕也会是他理想中的研究对象，到时候可就未必会怎么样了。”
“我能在最大范围内监控他，让他对克莱薇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进行最低限度的采样调查。但你们两个肯定比她要更多自觉一点，否则我也看护不过来。”
“蒂尔，你也是，除非到时候测下来你的肉体魔法或者精神魔法特别优秀，否则他给你开什么条件也不要选这个导师，他看中的未必是你的魔法素质，更可能是你的研究价值。”
“普瑞菲斯女士...那些被他研究过的实验体...都怎么样了？”
伊里斯的语气有些颤抖，她咽了咽口水。
“怎么样也没有。他们都自愿接受了实验，承担实验造成的一切后果，哪怕罹患严重的疾病、受到强力的魔法辐射，也完全不会在意，甚至会积极的找班多进行治疗，给他的实验项目里投入更多的资金，或者干脆就帮他打下手，为了回报他‘免费治疗’的恩情。”
“精神魔法?”
蒂尔想到。
“多数只是靠他自己的身份和开出的条件，还有一些宏图景愿拉拢来的倒霉蛋罢了，真正使用精神魔法来操纵的反而是少数，而这也正是那些没有早做功课的人容易遇到危险的地方。”
“他说的都是真的，答应要给的也真的会给，但损失掉的东西本来能成为什么可就没人知道了。”
“好...黑心。”
尼尔想了半天，这么答道。
“我的视角来看是黑心不假，可惜表面上来看他给的价格往往也确实公道，只能说是看法不同吧。”
普瑞菲斯摇摇头，然后闭眼，感受着深深吸入的那一大口烟雾，眼神迷离的呼出。
“想要举点例子但是你们大概也听不懂...说说他的好话吧，作为一个有天赋的学生遇到他的话，待遇则另当别论了。”
“哦？”
“记得法伦吗？那个三十岁就评上三级的小家伙，他既然是主修的精神魔法方面，想来导师只会是班多了，这方面他最在行。”
普瑞菲斯靠到帐篷上，熄了烟斗随手丢进储物空间里，叹了口气。
“同僚里我最看不惯他，但也不得不说，他的教育能力的确要强过我。”
“袭击我们的巴诺克拉忒先生...也是这位班多先生的弟子吗？”
伊里斯问道。
“没错，但他跟班多学的是炼金术，拿了四级的执照后就离开了，再一次出名就是教导出著名的‘巨人勇者’高康大了，那位在‘鸣神祖龙’出没的北海立国的勇壮巨战士。”
“高康大也失踪了...说起来我还没有跟克里斯他们道谢啊，醒来的太晚了...”
“不，我倒是觉得尼尔先生你醒的太早了...”
“无论如何————”
普瑞菲斯直起身子，拍了拍因为靠在帐篷上太久而褶皱的衣服。
“今晚的危险大致是没有了，我去和其他人说明一下，你们俩还是想在这里帮他陪护吗？”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真奢侈啊...”
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引得尼尔一阵白眼，她挥了挥手离开了。
02
次日，跪地自罚的银辉也回归了圣都冒险小队的帐篷，习惯性早起的尼尔靠着仅有的一只手拉起身子，又看着如同血液不流通了一样少有知觉的那只手臂。
窗外有蝉的长泣和鸟的啼鸣，帐篷的帘子是闭上的，看不见夏日的晨曦，但是能够想象出外面的阳光透过绿叶撒下的景色。
对比着昨日记忆中的华贵之景，虽然自己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他却觉得有些许安心。
后半夜值守的蒂尔已经耷拉着身子眯缝起眼睛，尼尔支撑着下床，握了握拳感受着重获新生般舒适的身体，然后有些困难的把蒂尔搬到床上，走向帐篷外。
“...”
他看见自己的盔甲和剑也安置在帐篷帘子边上的一侧，默默的试图着甲，却因为一只胳膊只能承担一些承重和支撑的作用而变得极为困难，但好在他正为了只用一只手把自己装进秘银胸甲里而手忙脚乱的时候，有人打开帘子进来了————
“尼尔先生！你还在养伤啊！”
是伊里斯，她看见尼尔正如一个够不到柜台的矮人般反复调整着握法、却又因为着力或是单纯的力量不足而无法把盔甲调整到适合穿戴的角度后当即想要制止他。因为哪怕他的恢复力再惊人，经历那种级别的手术后都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原状，而他这种急匆匆的态度更是会害自己恢复点更慢。
可尼尔却不理会，又开始自行其是的调整着盔甲的位置，试图穿戴，还对伊里斯说:
“伊里斯小姐，帮忙搭把手。”
这让她一时愣在原地，看着尼尔瞎鼓捣。
“来——帮——忙——啦！”
对她的怒气充耳不闻，尼尔拉长了声音叫她来帮忙。
她也就真的过去，帮尼尔扶住胸甲，开始配合着进行装备。
...
....
.....
“呼...感觉果然还是很奇怪。”
持剑的时候那只温热的手也感受到钢的森冷，那种微妙的不平衡感此时更加强烈————几乎无感的那半截手臂如今同样是麻痹般的森寒，而另一边却令人感动的能够行动如初。
他把直剑收回鞘内，然后遗憾的看着大剑血沐————对他来说，单手挥舞这柄兵器还是太过困难，无论是战斗的持续力还是能发挥的威力都大不如前了。
“牧师刚刚已经说啦，本来以为你这只胳膊一辈子也难恢复，但是看昨天的恢复状况，积极训练的话一、两年便有机会恢复如初。”
微弱的触感，尼尔看见伊里斯轻轻握起他的那只伤手。
“何况你还要去学院，那里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的更快的。”
伊里斯闭着眼，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
尼尔看着她的表情，总觉得有些微妙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