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全复药给克里斯，蒂尔和那小丫头的伤势轻点，万灵药就够...”
嘟囔着探了探伤员们的鼻息，强行以魔力固化了身体后叫已经出来的克莱薇帮忙喂下药物，普瑞菲斯感知到逐渐消失的一种特殊反应————回头，是尼尔，他身上的黑色火焰已经没有踪影，但是眼睛中的灰色却切实留下了。
“这个。”
他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楔形红色石头，普瑞菲斯和克莱薇的眼里，这东西散发着魔力的甜香。
“贤者之石...豁...”
稀罕货，现代炼金师不多了，有天赋不去好好学魔法反而想着学炼金的更少了，学炼金真的学出东西的几乎已经绝————刚刚已经死绝了。
“在他掌心里，那只手被我抓住了。”
尼尔说着，刚刚给伤员喂完药的普瑞菲斯注意到他状态似乎有点不对，他看着有些低落和...木然?
“......这里住不了了啊。”
普瑞菲斯起身，抱着蒂尔，她示意尼尔捞上半昏迷半清醒的克里斯，珀里则交给克莱薇。
普瑞菲斯把房间里那张大床用不会蔓延的火焰切开来，把伤重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的克里斯单独放到一边观察，又让两个伤势较轻但药物效果较差的姑娘另一边躺着去，随后和跟清醒的两人一起搜罗来半张床垫和两张椅子，叫克莱薇先去蜷着睡下，自己则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示意尼尔坐去对面。
尼尔解下他的两柄剑细细放好，随后神色严肃的坐在椅子上，驼着背、双手合在额头前：
“我做错事了。”
“我回不了头了。”
“但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然后他闭上眼睛，呼吸的节律粗重了起来。
“高康大的事?”
普瑞菲斯有点不知所云，眨了眨眼猜测道。
“他说他是为了有机会替儿子报仇、有力量杀进圣都才会投入鳞片圣光的，瑟弗和斯莱斯的事让我对圣都印象不那么好，但那位印康那位勇者、哈莫、伊里斯和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圣骑士也让我不会对圣都的人有什么坏印象，他选择杀我来做我不可能愿意的事，我杀了他，哪怕他是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里的人，那也没有什么所谓。”
“也对哦...你小子也不像是会为杀了该死的人内疚的性子，那...?”
“...我连累了无辜的人，是我想要把高康大引到狭窄的地方的，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斗气可以直接摧毁那些房屋，也没考虑过会连累那里的住户。”
尼尔板着脸说完，严肃的眉头不变，两手搭着膝盖垂了下去。
“哼嗯...”
“给我们推荐这家住宅的老伯一家，一位新婚的妻子，一个烦恼于自家养的骆驼太瘦的少女...”
“嗯...?”
第一个还好，第二、第三个怎么了解的这么细?
普瑞菲斯的对面，比之前又大了一圈的尼尔双手抱着头、颤抖。
瞪大的眼睛中无光闪烁，那里没有恐惧，但他的语气和表现分明就是恐惧。
“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们最后的记忆，他们被我累死，我真切的感受到他们想要活下去！不想死...！凭什么、凭、凭什么死在那里...！我、我把高康大引过去所以你们才、才、我...！”
“砰！”
普瑞菲斯掏出法杖，远远砸在尼尔脑袋上，神色不变。
“嘿?”
“...嘿?”
能给出回应。
不那么狂乱了。
“普瑞菲斯啊...老师啊......”
声音很无力，人也布一般的耷拉着。
“这么隆重?第一次听你这么叫。”
“有些...控制不住。”
“霍姆唐的剑术记忆里也有领主的记忆，那里同样有霍姆唐理念的记忆，历代领主的一部分实战记忆，自然也有他们在危急中的一些思考、一些理念，他们...”
“他们绝不容许连累平民这样的事的。”
尼尔闭上眼。
“他们绝不会主动引导某人的无妄之灾。”
“你...”
掐灭了烟的普瑞菲斯知道了，知道了尼尔之所以会如此异常的原因。
因为盐晶山那档子事他可是对上戴特那个老好人都稍显别扭的，这样性子的人如今担了比那会的戴特更大的责任，他又会怎么想呢？
“...别又寻短见哦？不少人等着你呢。”
“不可能的...欠的越多越不该死，除非有人要我这么还。”
“...哼。”
法师安心的呼了一口气。
“但，领主的恩我能以剑扬名、除害来还。”
“你的恩...我想，不断变强到能保护蒂尔和克莱薇，承担我该有的责任，也算是一种还...”
“说的不错，然后?”
“......被我害死的人的债呢？”
“唉...尼尔！”
普瑞菲斯站起来，烟杆搭在尼尔的肩膀上。
“人是谁杀的?”
“高康大，但是是我把他引过去的。”
“高康大是谁杀的?”
“是我，但是我不那么做的话，他们根本不会死，而且————”
而且他们死前的思想、痛苦和那激烈到让人想哭的对生存的渴望...
”对活人说去！”
普瑞菲斯厉声道。
“卖东西的老头一家都死光了？那个死了的小媳妇还有老公吧？死了的小丫头是不是还有父母?过意不去就和他们说去，让他们处置你啊。”
“肉体溃散之际，灵魂一并死亡，死是恒久的铁律，延命、变强都可以拉长寿命，但死了就是死了，对死人说话、求救都不会有任何用。”
“我和你一起去，因为我的大意、我选了这里他们才会被高康大连累，好不好?现在就出发。”
普瑞菲斯的语气不怒不羞，但她直接起身，拽起了已经和她差不多高的尼尔。
猫般蜷缩在半张床垫上的克莱薇呆呆听着这些话，本就清醒一些后又因为药物而逐渐精神的克里斯也听完了这些话。
他们都没办法站出来说点什么，他们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于是那两人顺着庭院里战斗的痕迹，指着那些痕迹你一问我一答的越走越远。
渐渐停息的风沙中，法师带着灰心的少年站在残垣断瓦间等待着前去找城镇守卫报告的活人们归来。
02
他们两个当晚没有归队，醒来的蒂尔焦急的问二人的去向，尤其担心尼尔的状况，但克莱薇和克里斯说他们没事，又说他们去处理了一些...手尾。
克里斯相当担心镇民们做些什么让尼尔更加低落，克莱薇则是单纯的忧心尼尔的困顿处境，但他们的忧虑都在二人随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回归后打消————尼尔穿了件新的皮甲，换上了更轻身但多了些防护的行头，脸上多了点淤青，其余并无大碍。
“老师，你们...”
普瑞菲斯摆了摆手，示意克里斯现在不要问。
“尼尔小弟为战斗中做出的判断额外付出了一些代价，仅此而已。”
“这里不安全，按照预定计划，出发吧。”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坐骑市场。
路上，尼尔面颊的掌印隐隐作痛。
那是失去女儿的那对父母中的妻子克制不住打过来的。
打完以后，她和丧妻的那个男人一样掩面哭泣着。
老伯没有其他家人，他的儿子和媳妇一起死在了密斯瑞的大漠之中。
钱、情绪乃至仇人的人头，这些代价也挽回不了生命————“走！赶紧走！别再让我见到你们！”
这话听来绝对不好受，但总比带着那份愧疚活下去要强。
万般的仇怨总要寄托在什么身上，否则只会在郁郁中麻木————也许有一天，他们自己会觉得仇淡了、亦或是真的释然，但在那之前，尼尔不想剥夺他们恨的权利。
麻木并不好受，再度燃起激情是好事，然而这份激情中如果被投入什么永动的燃料，那很大程度上就不大可能是好事了。
“不能再增加牺牲者了。”
“尽快把其他人送去甘达，然后不被蒂尔和克莱薇发现就好，我，无论如何也得去————”
“讨伐鳞片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