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座城市长年以来有不分种族、宗教之类出身和信仰的习惯,因为本质上是层层叠叠的冒险者据点扩建而来。”
因为还有四天,一行人并没有急着前往斐伯列的地下遗迹,反而是先找家饭馆寻些可口的吃食。
“呵...”
看着克莱薇久违的大口大口塞饭的样子,普瑞菲斯也觉得心安了不少。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那些夯货会选这里的遗迹现身,不会引起圣都的注意,也不————”
“嘘——!!!”
邻桌的犬兽人忽然竖起手指,打断了普瑞菲斯的介绍。
他压低了声音:“大姐!不想活了?还说圣都呢!”
“嗯...?”
普瑞菲斯皱眉。
“怎么回事?”
“伪都啊!现在都得叫伪都!不然下面那位是要抓去改造的!”
“下面那位...?”
...
....
.....
“也就是说,茵万遗迹深处,出现了金色月祸,还有那只精灵...”
斐伯列地下一层,也是常规意义上遗迹茵万的入口所在。
六人在这里的旅店开了几间大房,然后为了信息的隐蔽,又在房间内设置了通往魔法空间的帐篷,他们现在就在帐篷里讨论。
“他们在几天内控制了茵万,抓捕了所有圣都的信徒,还控制住了消息的外流。”
尼尔掰着手指————他在担心,如果精灵还活着,那伊里斯他们...
“这个不难,安克罗斯和那个精灵都在,加上他们的信仰能以更低的代价获取力量,短期内看不出问题也很正常。”
普瑞菲斯摇了摇头。
“不过这样的话,是不是至少说明,我们没有进入遗迹之前是安全的...?那个村子里的信徒都已经知道我们是被他们重点关注的猎物了,这座被完全占领的城市没理由没人知情,可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危险。”
克里斯询问。
的确,他们进城已经接近一天了,也不是没有试探性的分散到人迹罕至的小道上,但魔力探测上没有一点问题————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瞒过普瑞菲斯的。
“可能有知情权的高级信徒都在地下等着我们...”
珀里的猜测让人不安,但似乎也更合理:他们准备了一场不得不去的、正式的、盛大的欢迎仪式,自然不需要再做些小动作。
郁闷之间,尼尔决定再去街上探查探查。蒂尔的一拳空间实际上给了她很大的操作空间,因为普瑞菲斯可以为她加装一些特殊的防护魔导具————品质上没多高,但足够在出事时护她一命,也让普瑞菲斯知道出了事,快速赶来了。
在余命不足四日以后,普瑞菲斯也只能放他们稍微冒险。毕竟再长久的规划现在也不如集中一切准备好几日后的决战,冒点风险探探敌人虚实现在也显得很有性价比。
综上,这二人现在又走在地下都市阴沉而烦闷的市街上。
若说地上城是生活区、地下一层是游览和行政区、二层是缓冲区的话,三层则是彻彻底底的无法区:跑来这座包容的自由之城避祸,又连自由也容不下他们,最终危险分子们都聚集在开发度较低的遗迹入口,和同样为自由所不容的最底层穷苦人一起共享危险又短暂的生命。
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下手,也同样适合反击,因此他们在这里探查。
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少有行人,几只鬼鬼祟祟的哥布林跟在了他们身后,但尼尔身后的大剑让他们望而却步;身边蹭过一位拖着断腿的狗头人乞丐,蒂尔下意识的捂紧腰间,果然有拖拽感,回头时那人已不见。
途经酒馆,脏兮兮的腐木招牌在无风的地底依旧原理不知的晃悠个不停,窗户里透来的昏黄灯光映照着几伙儿人安静饮酒的影子,蒂尔默默进行了探测,告诉尼尔那是一群无魔力者。
他们没有停留,和这条街道同样安静的走着。
吵闹,人也不少,抬头望去却发现是家娼馆,头也不回的离开。
被撞了一下,但是负责偷东西的那位同伴已经因为微弱的魔力反应被探了出来,那个侏儒被尼尔揪起来的时候还在不停的骂骂咧咧。
又是一处三两聚众的街角,却是一座小摊。
摊上摆着两个杯子和三两杂物,还有一个盛着零钱的大碗,“猜球”二字歪歪扭扭的刻在地上,边上还躺着那块尖头发白的碎石片;一只手的老头子靠着墙坐在地上,两把污黄的大胡子几乎掩住了他整张脸;他面前是两个杯子,老头子动也不动,两个杯子自己在那里打开、盖上、移动,而老人自己就在那里打盹儿一样,留着摊前那秃头的年轻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时不时打开、交换位置的杯子和杯子下的球,直到老头子梦呓般的“好了。”传来,杯子停下,球也稳稳的扣在杯子下。
老头子艰难的直起腰身,大胡子下浑浊发灰的老眼对着年轻人的脸,要他给个答复————“在左边!”
咬咬牙,年轻人一把掀开杯子,果然有球在那里,上面写着的词表示“无”,他看不懂,但知道这不是他选的球。
“妈的!”
气急败坏的年轻人愤然暴起,抄起腰间的棍棒就挥向独手的老头子,但还没有击中,他整个人就像醉了一般,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老头子哼哼唧唧的,扭了扭头,瓮声瓮气道:“下一个?”
一个歪楞着脑袋、像是受过什么伤的泼皮扫开挡路的街众,坐了过去。
“尼尔!尼尔!”
稍喜这里的那点儿烟火气的尼尔正看那泼皮输了钱后敢怒又不敢动手的滑稽样子看得出神,蒂尔却悄咪咪的捅咕着他的腰眼,手指着老头子摊位上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那是卷羊皮纸,已经发黄、开始朽烂了。
“此物之『魔·法·气·息』浓甚!更甚此『老·翁』之『戏·法』!”
听着那暗暗激动的语气,看着自己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尼尔一边感慨着蒂尔的超乎常人乐观和旺盛的好奇心,一边拉住她往前走了走,略略站到这泼皮走后能抢先上前的位置。
“下一个?”
泼皮最终没敢对老头子动粗,小声叫骂着离开了。老翁的大黄胡子抽了抽,扭头直直看着站到一边的蒂尔,她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她的魔法气息被探知到了。
“唔嗯!老先生,吾欲择此『宝·卷』为报,则应掷几两『金·银』?”
“?”
老头儿一时没听懂,身后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她说她想要这个,我们应该付多少钱才能玩一次?”
尼尔无奈上前,而老头子则若有所思————这东西是宝卷啊...
“一金币一次。”
看热闹的人一时惊呼————好一个漫天要价!虽然他们也听不懂那神神叨叨的丫头说的是什么,但分明就是看人家不穷讹上人家了啊!
“老翁所言非虚?”
可鹿耳少女的自信非凡却让他们觉得这少女有百分百的把握大赚一笔,这卷破黄纸是什么稀世的名宝吗?难道不就是戴瓦老爹这老混蛋年轻的时候在遗迹里捡来的垃圾吗?他出摊十几年也没见人看过一眼啊!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魔术开始了!
...
....
.....
“一金币一次。”
老头子的语气里明显有了兴奋,但还是压着那声调,瓮声瓮气道。
“唔嗯嗯嗯嗯————!!!”
他的对面,蒂尔的面色红的更胜脖颈上的咒痕!
“蒂尔你这都花快两位数了,要不就...”
“尼尔!汝来!”
“啊?我?”
...
....
.....
他们最终花九金币拿下了这张羊皮卷。
上面果真有魔法的气息,那似乎是一件魔导器的设计图,而且蒂尔能明显感觉到那东西是用非常凝练的魔力书写而成,否则是无法在纸张都开始腐朽后还保持的这么清晰的。
“拿回去给普瑞菲斯看看吧...”
这么聊着的时候,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
穿过小巷时,袭击者出现了————一人用十字弓指着尼尔,另一人开始搜他的身。
但在进入巷子前,蒂尔就对自己释放了匿形加护。所以举弓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放倒,翻东西的那一位也没想到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就会和自己的同伴一起被绑在巷子里,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什么状况呢...”
走了一圈下来,似乎只是正常的治安不好的街道而已。
“确无『敌·人』之『动·向』...”
和尼尔一起靠在墙上,蒂尔跟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归队否?概『敌·人』已知『小·计』无益,正欲『全·力·死·战』也。”
“确实,好像也没————”
轰隆隆————
他们背靠的墙壁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什么德行给人当墙靠...”
露宿街头的巨人看了看跌跌撞撞站稳的二人,回头嘟囔了一句,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哈哈...”
尼尔干笑两声,发现对方也同样尴尬和自己的对视而笑。
因着这小插曲,两人又多走了几步,依旧是那样的街道,只不过多了些嘈杂。
“受累,前方有何『异·常』?”
蹲下来递了一枚铜板给路旁的矮人乞丐,蒂尔询问道。
“是个疯婆子,好些天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念着伪都的经,也不怕被下面那帮人逮着...唉,三层最近被逮走的人也多了...”
老乞丐摆了摆手,收好铜板继续向二层点入口溜达。
“是被他们抓起来以后逃走的教士之类的...?”
抱着好奇,尼尔扒开人群,过去查看。
那是个披着肮脏斗篷,拄着根看起来快要裂开的树枝拐杖,拿着一本破书大声诵经的女人。
看不清样貌,因为她银色的长发油腻腻的耷拉下来,遮住了面目,但从手的状态看来,恐怕是个年轻人。
“...尼尔。”
“嗯...”
不用蒂尔提醒,尼尔自然也能注意到。
这条破街道上,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年轻女性,真的还可能有自由吗?
她当有什么让人望而却步的本领才是。
然而,蒂尔没有感受到魔力,这人也不像尼尔一样有着一看就不好惹的狰狞兵器暴露在外。
稍有好奇,这个化为圣愚的教士,身形实际上让尼尔有点熟悉,但他不大敢辨认————直到那一直低着头的女人踉踉跄跄的走到他们身边,尼尔偶然间看见她腰间闪过的一丝银光。
他拍住那女人的肩膀,女人一愣,僵僵回头。
蒙尘的金色眸子,好熟悉。
女人心下一紧,不可置信的表情让眉眼也舒张着抖掉了泥巴,露出了几分往日的样子。
“怎么搞成这样了?”
多么怀念,又是多么的哀伤。她终于、终于————
那女孩儿————那双蓝眼睛,在和尼尔的双目对视以后,整个就由一副紧绷绷的不安中放松了下来。
伊里斯倒在尼尔的怀里,昏过去前只是极尽激动和疲惫的挤出一句:
“太好......了.......”
“等————”
尼尔还没有来得及问更多,伊里斯已经倒了下去,蹲的及时方才接住了她。
他一脸茫然,和同样茫然的蒂尔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