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的机械残骸堆积成连绵的丘陵,无数具支离破碎的机械人偶在灯光下舒展残躯。扭曲的金属关节仍在无规律抽搐着,断裂的机械臂划朝着二人不断摆动,仿佛在进行某种诡异的欢迎仪式。
当白熵踏进这片残骸之地时,整座机械坟场骤然亮起千百枚幽蓝的灯光,为这外来的“旅客”照亮一条通往深渊的小径。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白熵的质问在机械丘陵的碰撞下产生金属的嗡鸣,嵌在机械残骸中的个体注视着他的每一步行动。
锈蚀的山体突然震颤,几具残躯挣断电缆滚落在地,它们断裂的躯体喷溅着幽蓝的电弧,合金指节抠进岩层时迸发的火星,在黑暗中勾勒出机械亡灵爬行的轨迹。
“它们其实都是有意识的个体,只是因为一项数据不达标或是一次任务的失败就被遗弃至此。”
男子声纹里带着电流杂音,他抬起的手臂泛起全息投影特有的波纹,试图阻拦那台爬行的机械残体。
机械体朝他发出尖啸以玩偶的姿态调转方向,男子半透明的手指穿过它裸露的脊椎线缆,暗红色火花顺着数据流攀上他的虚影,在接触面激荡出像素涟漪。
“暮影,他似乎并不是实体。”
白熵后撤半步,将手背在身后唤起暮影的影像。
“主人,我的探测系统无法探测到他的构成,甚至我的扫描波是刻意绕开他以及他身后的废弃机械。”
暮影趴在白熵肩头,指尖轻轻画出一圈圈数据波飘向男子。
数据波并没有实体,可还是让男子的兜帽脱落,露出一张遍布机械零件的面容。
“或许你会感到奇怪,但这里是净化者唯一不会抵达的地方,而我便是这些机械的看护者,你们可以叫我——临渊。”
临渊的声音变得机械化,整个人的身形就像出现卡顿一般断断续续。
临渊虚按在半空的掌心泛起数据涟漪,机械遗骸不断地震颤,无数的零件被他吸入掌心,构成一台菱形装置,在他启动装置的一刻,装置中心泛起一阵暗紫色的光芒。
白熵的太阳穴突然产生一阵剧痛,暮影的全息影像也渐渐崩解,只留下了最后的警告。
“主——人——,有——干扰——”
“暮影,暮影?不行,接下来必须想办法强化暮影的抗干扰能力了。”
菱形装置带给白熵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蹲下身子,指尖在那附着金属的地面上划出血痕,临渊也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身旁。
“那异端已经被囚禁,跟我来吧。”
临渊向白熵伸出一只缠绕着金属荆棘机械骨架,散落的碎片从他的手骨中穿过,向少年发出邀请。
“不用,我自己起来,不过这不是你的真身吧?”
临渊的身体出现了一霎的闪烁,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发现了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想知道些什么,就跟我来。”
白熵别无选择只得跟在临渊的身后,进入那一堆废弃机械组成的洞穴之中,而当他踏入洞穴的前一步,竟散落出几粒猩红的粒子。
“你为什么把这个地方称为战场遗迹?”
白熵看向洞穴两侧,无数的机械体依然保持着它停运前的姿态,像是在诉说着一场场未知的战役。
“我也是从这些遗骸的记忆中读取到的,这里便是人类与扭曲最后的战场。”
洞穴深处,成千上万的机械躯壳凝固成诡异的雕塑群。有的像被冻结在半空中的舞者,有的似蜷缩祈祷的僧侣,它们锈迹斑斑的胸腔里跳动着萤火虫般的光点。
无数根细长的导管从这些躯壳脊柱刺入,贪婪地**着最后的几点微光,它们最终都汇向洞穴中央,那一团未知的阴影。
“你把我带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躲避帮助我们躲避净化者吧?”
白熵的声音撞上岩壁,震落簌簌锈尘。
“为了,自由......”
临渊没有理会白熵,而是坐在那阴影之下。那些连接机械残躯的导管也开始疯狂扭动,就像被扯紧的傀儡丝线。
“一个女孩本该有着幸福的家庭,却被扭曲的入侵摧毁了一切,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城市都化作泡影消散一空,一伙自称救援队的人类带走了她,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心中的伤痕逐渐愈合,可这一切都是为了彻底捏碎她的心脏所做出的假象!”
临渊伸出另一只半透明的手臂,掌心悬浮着微缩的城市幻影
“他们将女孩带入实验室中,对她进行无休止的改造与实验,将她变成一台没有情感的战争机器,可她终究只是一件实验品,在她与一次扭曲的战斗中落败,她如同废料一般被抛弃,而这仅仅只是为了复制那该死的机兵技术!”
临渊的身体开始褪色,如同被暴雨冲刷的墨画一般,唯有那双眼睛凝成实体,那是双人类少女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晶化的泪滴。
当光束刺破黑影时,白熵看见了那残骸中央的身影,苍白的四肢缠满导管,紫色的发丝间开满铜锈色的“花朵”,胸口裸露着一颗不断跳动的半机械心脏。
“这就是你的真身?”
那道身影甚至不是一位正常少女的体型,更像是一个孩子......
“没错,而且你之所以能够活着来到这个地方,只是因为你能为我所用,我需要你的身体带我离开这片牢笼。”
整座洞穴突然响起锁链崩断的轰鸣,那些静止的机械残骸竟如潮水般开始涌动,堵住了白熵的退路。
“临渊,你究竟要干什么?我并不是机械体,你无法操控我。”
临渊从她的胸口处凝结出一个新的虚影,那是没有锈迹与导管缠绕的女孩,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
“看来,你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原来你也是塞利斯高塔培养的可怜虫......”
当临渊的指尖触及皮肤,白熵的视野突然浸入腥甜的液体。他看见自己蜷缩在玻璃容器里,黑色的发丝如海草般漂浮,无数的气泡从嘴角溢出。隔着琥珀色溶液,两个白大褂的身影正站在玻璃罐前。
“这批实验体的金属骨骼出现了生成血肉的迹象。”
年轻的研究者将终端数据递给一旁的年长者,
“而且他们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会在自身痊愈后将一部分机械部件转化为新鲜的血肉,就算我们摘除了新生的器官,他们依然可以复原。”
年长者抚摸着玻璃罐,倒影里他的眼镜泛着冷光。
“继续观测,他们可是关乎着人类的未来。”
他指向隔壁容器,白熵看见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在溶解,皮肤下银色的骨架时隐时现,而浸泡他的液体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白熵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他们所安排的戏码,甚至与白枢璇的相遇也是实验中的一环。
“这......怎么......可能?”
“没想到,你一开始就是个异类,就让我代替你活下去吧!”
见白熵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临渊加大力度企图一举夺取他的身体。
临渊指尖的幽光猛然暴涨,却在触及白熵眉心的瞬间,她眼前的少年竟化作猩红的粒子消散空中。
“这是为什么!”
临渊伸手想要抓住那消散的粒子,猩红的粒子却在她的眼前消散。
“呼——真是吓死我了,暮影你为了那最后一点情报也不能让她在我的脑子里乱翻吧?”
白熵从她身后的机械废墟中现身,暮影正坐在他的肩头晃着双腿,艳红的数据流散落在地,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你为什么能脱离我的控制!”
“你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白熵的掌心出现一团升腾的血雾,它们化作一颗暗红的核心,浮于他的手中。
“你当时确实封锁住了暮影,但这也为她创造了接近你的机会,幻象投影这便是你的机体技术吧,而且暮影的描述可比你实验室的监控录像诚实得多”
他突然攥紧手掌,核心炸裂成万千粒子扑向机械残骸,那些原本堵塞出口的机械浪潮瞬间便没了动静。
“那又如何,你们只是我的囊中之物!”
临渊的真身残躯迸发出一股能量波,干扰了白熵的行动。
“主人不对,她似乎有着与白枢璇相同的能量源。”
“和枢璇相同的能量源?你是说,她是启源级?”
能量波让白熵还未站稳,四肢便被脚下生成的金属荆棘所缠绕,而临渊的影像则直接向他扑来。
“你就乖乖成为我的新身体吧!”
“如果你再触碰他,你的核心将彻底粉碎。”
熟悉的声音在白熵的耳畔响起,他望向那堆机械残骸,两位少女正站在临渊的残躯旁,关注着临渊接下来的动作。
“你们,是谁!”
“白熵阁下的契约机兵——白枢璇、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