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呀!!!”
“阿……额……怜小鬼,有点事。”
这个不会看气氛,偏偏这时候打招呼的家伙…
我瞄了一眼刚刚被吓一跳和我弹开的千纱,嗯,在脸部形成了局部火烧云。
“怎…咳!怎么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道歉不要用疑…疑问句!什么打打打扰了!有什么事快说!还有,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对老师尊重点啊…我才不会干偷听学生们的聊天那种事,别看我这样,好歹在职场混迹一年,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呼…我在紧张什么呢。
“不不,老师之间的环境不会被贬为职场这种东西吧。”
我还是头一次拿吐槽来岔开话题。
“那个不重要!总之,首先…你要不然擦一下脸?”
“哈?”
“还有鼻涕…”
胡乱抹完一通,我刚要大喊到底“首先”什么,就被貌似在做着什么准备活动一般的佐佐木给噎了回去。
他慵懒地靠在天台门旁,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托了托镜框——打断一下,不是那种忧郁王子的形象,看他那不停因为莫名的激动而傻笑的嘴角,还有开口后这一两分钟里第五次托眼镜的行为,哈…完全没有让人关注他的欲望了。
“首先,千纱同学,对不起!”
这是?哪里出来的忧郁王子?我要被同化了!
骗人的,我只是觉得这守财奴突然有点表里如一了——佐佐木老师的外壳姑且还算得上中等偏上的成色。
不过,给我注意道歉的礼仪啊你这家伙!哪有靠着墙抬头对着上帝道歉的?!
“我才是我才是,对不起!让老师担心了!”
“嘛~千纱,来,抬头喔,你可是让守财奴真心地~担心了!”
“小鬼,不要给新人同志灌输错误的印象。”
“不听他狡辩哦,千纱,”我无视佐佐木老师正对着我画咒语一般上下抽动的食指“嘛,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毕竟再不说正题,千纱都要熟透了。
咒语失败了,老师的手指却不失落,反而像它主人一样难掩喜悦之情,上下勾动着邀请我单聊。
“不是说过了嘛,带上千纱一起讨论。”
再者就是,这个动作真的有点…恶心。
“也,也是。简单明了,有委托了。”
我就知道,让他莫名其妙激动的,只会是钱。
校服衣角被轻轻拽动,千纱坚定又好奇的小脸占满了我的眼睛。
“知道啦,带你一起玩儿。”
真拿可爱的小朋友没办法。
从上次联机做梦我在家里醒来这个情况,我们推测实际上是因为打扫太累,两个人都迫切的想回去睡觉,导致大脑降低了路途上无关紧要的记忆的比重。这才让我们都有了一种“从学校直接穿越到梦境中”的感觉,实际上是大脑误导了我们自己。
啊…我还是更喜欢抽签那种刺激又无力的劳动机会,虽然打扫操场也会算进社团的志愿活动…
和千纱走在黄昏的幕布中,我的心情此刻都替她忐忑了。她那明知会有危险也想参与的积极性,不知道能不能打动一下那位司掌梦境与现实的神呢?
我们都不知道能否成功,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复制了昨天的衣着挂饰,发型,还有疲惫的肉体打道回府了。
站在响起警铃后降下的护栏前,千纱突然开口说道:
“小怜,对不起。”
“诶?怎么突然道歉?”
“因为,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嘛…”
夕阳裹着电车掠过春风,略显温柔的橘黄就铺满人心。
我微微一愣赶忙回答着:“哪里的事,为新人服务是我这个部长的责任啦!”
“那就,谢谢你啦,不管能不能进入你说的那个神奇的地方——”
电车的护栏升起,她快速地冲过轨道,随后长发流转起舞。
“我今天,已经很开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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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六叠的房间内,昏暗的灯光摇曳在男人如愿以偿的笑脸上。烟灰在电扇能力的尽头处飞舞,鱼缸里躺着看不清轮廓的腐朽之物。
“叮铃铃叮…”
与这脏乱不堪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正在用风铃声播放安眠曲的黑猫形状的八音盒。
入梦,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它存在于逃避和自满之间,它徘徊与真实和虚无之上,它无影无形,无迹可寻。
在瞳孔陷入黑暗之时,圆形的涟漪开始浮现,一圈,一圈。
缥缈的声音忽远忽近,终于听得清楚时,男人的理智却完全消失。
“月行人已准备就绪,你做好永不后悔的准备了吗?”
“是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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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纱?你在吗?”
我迫不及待地询问着,波纹大墙泛起声纹的形状,不一会儿就没了起伏。无尽的纯白深处传来回声,快要把我的期待吞噬。
有点沮丧啊,真是不成气候,把她带入这种危险的地方,我这个人是没有道德底线了吗?
不过上次千纱也没有来到梦域过,也可能…
“嗡嗡…嗡嗡…”
与纯白之间看似毫无链接的大墙,用此时泛着扩散到五六米左右就突兀消失的圆环波纹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这么着急啊,没做好准备可是要成为散财童子的喔。”
波纹不会说话,可它的状态会。当它趋于稳定,随机出现在墙面各处时,委托就要开始了。
“好好好,希望今天尽早收工,还能睡个美好的回笼觉。”
我不再胡思乱想,慢慢走向那堵高墙。
还是那阵熟悉的,令人感到眩晕的感觉,到底是谁设计的这种魂穿方式,真是糟糕。
没错,月行人是不会以自己的形象进入梦境的,昨天与千纱的联机也并非委托的形式,只能算是意外情况。从梦域这个地方“摆渡”进入他人的梦境,就是固定的以NPC的形象现身了。
摆渡这个词真是贴切,每次都是和晕船一样的痛苦。
让我看看,这次是个什么层次的外壳。
嚯,竟然和本尊身份一样,都是青春伤痛文学女主角的形象啊。嘛,从网上学来的热词,莫名适合自己罢了。
目前没有见到梦主,所以“我”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对的,还是这种突然出现的设定,只有看到梦主的时候,“我”才会像被观测到的薛定谔猫,拥有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不过形态仍旧是固定的,毕竟“猫”也只能是“猫”嘛。
斜阳映射进泛着孤寂的窗,整个教室空无一人。“我”的记忆突然清晰——我在等一个人。
不意外地,教室门被推开了,一个衣着板正,身高也出类拔萃的男生来了。“我”端正身姿,有点紧张地迎接着来人。
但是其实只是在做好拒绝他的准备。
男生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慢吞吞地走过来,他的视线越过“我”,直奔窗外的昏黄。
“不好意思啊,小雫,让你等了这么久。”
“没什么,正好复习了一下今天学的功课。”
“啊,啊,那还不算太无聊,哈…哈哈。”
一只乌鸦掠至窗台,圆滚滚的眼睛紧紧盯死室内。
“呐,是说什么事情呢?”
不忍尴尬再多延续一秒,“我”有点冷漠地开口了。
这倒也并非绝情,只是念及青梅的旧情,不希望他再多一份期待。
而我抬眼时,周围一切恍惚间变得模糊杂乱,彩色的乱码叠加在世界各处,氛围也在一瞬之间切换。
象征着幸福美满的礼曲进行着,纯白的花瓣散落在青翠的草地上,有人隔着手套牵着“我”的手向前。司仪和父母就在正前方,温柔地注视着“我”的双眸。
在那之前的纠葛,在那之前的挣扎,譬如他得知答复后的失落,乌鸦的啼鸣;一次次放学后为了陪伴“我”退出社团的身影;被单方面断联后在另一个城市湿透衣服奔跑着寻找“我”的身影和“我”的感动——此时都浮现在脑海中。
可我还清醒着。
不会动情,不会干涉,不亲身赴场,是月行人的准则。
身体中洋溢着幸福,可对我而言只是一具在无穷远处观测的外壳。
“我们”亲昵地接吻,“我”有些失措地埋入他的胸口。来宾们在喝彩,酒樽间在交响,纯白的布景在抬眸时也幻视成甜蜜的粉。
这场婚礼插入的如此空虚,却在梦主赋予我记忆后变得充实起来。两人莫名的和解后的惊喜感,一次次的约会,旅行带来的开心,还有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后的温馨。
这些点点滴滴在我不知不觉间,竟然沉沉的拖住了我的理智,陷入幸福的沼泽之中。
爱人的臂膀环在我的腰间,拥护着我被那长长裙摆束缚的步伐。宾客们一一上前,祝酒后就谈起曾经。
有人感慨真情昂贵,有人表达结局很惊讶,有人在笑却压抑不住内心的不舍。
结婚,是这样的感受吗?
“…喂喂,喂喂!”
“笨蛋!笨蛋!!”
幸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喊我,糟透了,差点就沉浸到这个梦中了。
“千纱?”我用心声回应着。
梦中世界不过也是楚门的电影,我在场外注视其中,心声也自然飘往第四维度。而千纱的形象也在我被她的呼喊拽出梦境的沼泽中后逐渐清晰。
“噗。”
“笑,笑什么!”
“没有没有,和你本人一样可爱呢。”
千纱仍然是那瞩目璀璨的金发,不过,等比缩小成了类似于迷你手办体型的花仙子。
她好像飞了很久一样,脸色微微有点发青地在“我”面前双手叉腰地发脾气。
可真是稀罕,虽说形象可爱到了犯规,但是更离奇的是梦境中的众人仿佛看不见千纱一般,没有向这边投来过一丝多余的目光。
新娘的外壳顺从着梦主的心绪,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婚礼。
“你,你什么意思?我可是高贵的梦境仙子!注意你的态度,凡人。”
“哇,感谢仙子搭救我这迷途的羔羊~敢问仙子何故对我如此关注呢?”
小小的翅膀扑腾出有些粉红的光彩,和它的主人脸色一样pink。
“有,有另一个仙子让我来的!”
“另一个仙子?该不会是怜妖大人吧?!”
我故作惊讶地在场外大声喊着。
“呜…我错了,怜。”
“没有没有啦,我才要谢谢您救我呢,千纱仙子。”
“嗨呀嗨呀,哪里哪里~…诶???!我就喊了你两声而已,你现在这么危险吗?”
“是的,差点我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呢。”
“什!?那,那可不行,和不了解的人结婚,是不可以的。”
“确实如此呢。你这笨蛋,是看不见我的角色在干什么吗?”
“我我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不是在敬酒吗?哼哼。”
“错了,我是站着陪酒的那个。”
“本仙子只是在考考……你……怜,怜?”
“怎么了嘛,大惊……小怪……的。”
“怜怜怜怜…那,那个墓碑上贴的,是你的角色?”
什么时候…
我咽了咽口水,本想庆幸只有“我”躺在里面,可就在坟墓的另一侧,明明白白地挂着一张无论如何我都不愿看见的人脸。
无论如何都不愿看见的,委托人的照片。
委托序号:18
「我希望,我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