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错能再具体点儿嘛?”
“就是有待改进。”
“唔……”
艾丽丝倒是没有太过垂头丧气,她就是听了梅梅尔的解释,心里却依旧念念不忘的揣测着那句“不错”的含义,她开口,话里带些颓废的感觉:
“给我用枪还是浪费了。”
“不浪费。”梅梅尔把手指凑到艾丽丝的鼻翼,一股火药味儿顺着钻进后者的鼻腔,“枪是给你防身的,我本就不太指望帝国的女孩儿能一天不到就变成西部牛仔。”
“帝国的女孩儿怎么了?”
“如果都是像你这样,就挺可爱。”
艾丽丝嘟囔着嘴:“挺笨还差不多……”
“人不是靶子,不用打中头,甚至可能也不用你打中他。”
梅梅尔拿起枪,用枪油擦起来当做消遣。
“被近身的魔法师是个什么下场?王女小姐?”
“死呗。”
“你怕不怕?”
艾丽丝朝着梅梅尔翻白眼:“废话!”
“你说明明只要近身就能处理,但为什么现在大家对付魔法师的首选不是战士呢?”
“因为有了枪械,魔法师是极难近身的。”艾丽丝盯着梅梅尔正擦着的枪管回答:“战士这个职业都要灭绝了,不仅如此,弓箭手也入土了。”
“还真有学问,我以为你答不上来……不愧是皇室?”
“我书看过不少。”
“枪却一点儿不会。”
“那是——”艾丽丝反驳,“因为理论和实践像一对分居的夫妻!”
“噫,借口。”梅梅把枪收起来,慢悠悠地走在艾丽丝前头,“总而言之,只要开枪,没胆子的人就会吓怕了。”
出了靶场,天已经静悄悄地黑了,硝烟味儿在走出了离俱乐部足足五十米远的地方才从鼻腔中彻底滚蛋,完全没了踪迹。街上的铸铁路灯被月光投下细长的阴影,艾丽丝盯着出神,望看着阴影像囚笼的铁杆似的砸在梅梅尔身上和自己的肩膀上。
斜对角的杂货店的铁皮招牌在晚风中吱呀作响,然后被树叶摇动所致的更大的喧哗吞没。
梅梅尔走到车站,坐在一旁灰泥剥落的候车长椅上。
“我们搭末班车。”
“不叫车夫吗?”
“晚上要加钱的,不划算。”
“走路呢?”
“太慢了。”
“那……”
“停。”梅梅尔无语,“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艾丽丝乖巧的坐在梅梅尔旁边。
“我听您的……可就是想问问。”
“无聊也不许乱找话题。”
艾丽丝吸一口气,眼神往别处望:“无聊得很明显吗?”
“大概是写在脸上。”
“您能别总看穿我么?”
“什么意思?”梅梅尔听了这话,眼珠子打转半圈,“就是假装成一个会哄着你的保姆?”
“就是不要让我在你面前看着像小孩儿,好么……”
“我就是装傻也改变不了这个唯物的世界。”
“你就是——”
艾丽丝说着,忽然停顿,然后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弃式的平静下来。她稍稍低头,把双肘分别抵住自己的两个大腿,然后用手掌撑在自己的颧骨处,放松整个头颅,感受起重力与支撑力的反冲在颧骨所带来的轻微胀痛。
不说话了。
梅梅尔就瞟了一眼,然后习惯性的拿出怀表看时间。
晚上的七点三十二,也就是十九时三十二分。
末班车是八点,还有一段时间。
此刻街道上没有行人了,这条道没有酒馆,没有邮局,更没有银行,该打烊的早会在六点四十关门,所以除了电灯还在兢兢业业的亮着,就再没有人兢兢业业的来充当他人世界凑热闹的背景板了。
就显得冷清。
把环境音衬托的极大。
什么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窸窸窣窣……
梅梅尔有注意到前面左数,再从左往右的,通向居民巷的巷口的右边的第一根路灯,它有点儿坏了。
不太稳定的电压让它一闪一闪的,一会儿把巷口碎石路间冒尖儿的杂草照出来,一会儿又让纯度仅有百分之八十五的黑暗笼罩巷口,盯着好不刺眼。
末班车是什么时候来呢?
梅梅尔其实也没有坐过末班车,她鲜少表现出不懂的模样,这很丢脸,老没面子了。不找人力车夫是因为费钱算是百分之六十的谎言,因为梅梅尔有五分之三的想法是“要试一试末班车的感觉”,不过剩下的五分之二倒就是真的心疼白花花的钞票了。
末班车一定是极空的,甚至是没有人的,稍上艾丽丝还行,但如果再添上一个克罗娜,梅梅尔就想要把司机踢掉,换自己来掌舵,因为人生难得有真正的清净,这种感觉不去荒郊野岭就想找都找不着,可不在城里的寂寞又少太多韵味……
梅梅尔还记得多少年前,自己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在一个坏掉的煤气路灯下面撕了个毛贼的悬赏,抓了后就赚了人生的第一笔十块钱!街坊邻居都夸赞他,搞的自己怪不好意思,这种感觉不错,所以……
把人生继续下去,里子最是需要钱来维护。
「于是如你所见,现在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了。」
“卡妃。”
梅梅尔在心里叫她。
「怎么?」
“你拿我二弟,就给一万,我现在琢磨着,你是不是坑我?”
「忘了你为什么还没下地狱了?」
“哈,我还以为那就是你进我脑子的顺带。”
「天上不掉馅饼。」
梅梅尔哑然,她在心里问卡妃:“说起来,你着不着急?”
「你的灵魂是块冻着的上等牛排,而我是最有耐心的厨师。」
“切,那就熬。”
卡妃也没了声。
一阵风,有些冷了。
梅梅尔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注意力集中到还保持着撑脸低头的艾丽丝身上:
“其实我也可以聊两句。”
艾丽丝的声音涩涩的,软软的闷出一句:“比草贱。”
梅梅尔没听清:“什么?”
“没。”艾丽丝说:“我困了。”
“我可以给你讲一个赏金猎人的故事。”
“不想听。”
“听一下嘛,很有趣的。”
“那你先讲一下结局。”
“故事提前就被知道了结局,就没意思了。”
艾丽丝把朝下看的脸抬起:“对于我这种喜欢提前看结局的人来说,这就是决定观看与否的评判方式。”
“……”
半晌,梅梅才回应:“好吧,他最后被一枪打在脑门上,一命呜呼了。”
“没意思。”
言罢,艾丽丝又把头按下去。
“真不听?”
“不听。”
姗姗来迟的有轨电车此刻撞开持续太久的寂静,先是铁轨发出微弱且低沉的嗡鸣 ,再然后是远处渐近的铜铃咣当作响。
末班车来了。
梅梅尔站立,她朝艾丽丝伸出手,笑着对她说:
“不听的话,以后少有机会了哦。”
艾丽丝又不说话,她也站起来,握住梅梅尔伸来的手,闭着眼跟着梅梅尔,上了这趟末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