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二)与死

作者:南北不通西东 更新时间:2025/4/13 13:36:14 字数:1377

我写不了网文。

不是别的原因,一是懒,二是烂。因为我自以为是,因为我骨子里的游手好闲。

以我的天赋,活下来与告别文学是同义词。虽然那个少年有时会在胸中愤愤不平,以为不再写作才是真的死亡。

可我毕竟成为了大人。

找一份与文字无关的工作,告别前十八年的人生,住进狭窄小楼,没日没夜地活。

偶尔走下楼,偶尔拿起笔。孩子们在小区的公园中嬉戏,长凳空荡,正好容下我。笔尖停在纸上,有时会等到月的全盛时期。

叶子是亮片子,人是月下雀跃的精灵,风是甜的霜。闹钟响了,我又回屋失眠。本子锁回柜中,像一座坟。

“想什么呢?”她忽然打断了我。

歪歪扭扭的字迹印入眼帘。按我的经验推断,少女免不了侧身写字,中间夹杂以左右手切换。老师说,每次批改她作文时总感觉自己成了地理学家,深入岩层敲敲打打,试着从石壁粗糙杂乱的肌理中找出地质演变千年万年的历史。虽然文章不错,但为了便于批阅,为了便于得到数字,还是写得规板一点为佳。我的字每次都端端正正,分数也是端端正正的四十五。

“看看,怎样?开头我磨了三分钟呢。”她挺骄傲地说着,感觉双手举本子的动作有些傻,交到我手上让我拿着。

我接过本子,故意大声念出。 “在八十七年的人生中,宁念很少后悔,对着家中的三个儿与两个女,总说...”

“别念!”她急了,推手来抢本子。

我把本子举高,接着往下念。“哎呀,到哪儿了。就是这样一个人,死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却像死鱼一样鼓着眼珠。”

她身子不好,不高,力气也小,跑两步就会气喘吁吁。就不说比我了,在她那个“老弱病残”的寝室也算最弱的一个。所以,怎么也抢不回本子,只能急切地又跳又打。

她还是抢回了本子,坐上天台的护栏,双腿像一对筷子,直直地支在地面。手放开绿栏沿,拿着本子,长发㓎入高空的风中,柳条似地狂舞。

“每次背书的时候嘴跟缝上了似的,怎么每次读这个就要读出声?你故意的吧!说话!”

她其实是个很怕生的人,在班上很少说话,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寝。害怕人的眼睛,害怕对视,害怕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我巴不得做个幽灵,每天飘着,我做我的事,别人做别人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幽灵是死人啊。”

“你才死人...那就飞起来,飞到天文望远镜外边,做一颗不被观测的星。”

“这么重,还想飞呢?”

“哈哈。”她笑了,我的胳膊遭了殃。

但我还是要说。“有翅膀也没用,为了飞行,鸟..”

“闭嘴!”

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她负责出题,我负责嘲讽。大多是情况下,她总能以丰富的想象力取胜,但她素质太高,待讨论进入人身攻击的范畴,我缺德。

我心里清楚她其实对外貌身材毫不在意,也知道如此说会摧毁对话的魔力,可我跟不上她,就像追鸟的风筝。鸟一会儿去飞太空,一会儿飞去深海,风筝慌慌忙忙地跟着,兜了满怀的水,又被陨石打得千疮百孔。

她不胖,只是密度大,也许是因为骨头的芯子是铁。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飞起来的,只知道她轻了,风一吹就能飞起来。

葬礼上人群稀薄,老妇人站在最前边,挽着另一个脊背挺直老人的腰。他们没有哭,遗像上的人也没有哭,我有点委屈。

她说她恐高。

为什么呢?

我是从警察那里得知的消息。我离开后,她又待了半个小时,中间抽了两根烟。步行二十分钟回到租来的房间,定好早上六点的闹钟,却在凌晨三点醒来。她不换衣服,也不作任何洗漱打扮,花五分钟走楼梯上到三十一层。一小时后,她和七楼居民晾晒的棉被一起跌在水泥地上。她死掉了。

自杀,结论确凿无疑。没有任何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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