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外边下着小雨,天空阴云密布。
秦云庭终于醒了,久久盯着屋顶,清楚记得昨天下山时,前去围观的百姓由注视转而跪伏,浩浩荡荡绵延到山下,可谓壮观。
虽说安插了几个带头去虹山的人,但最后的朝拜那些人可没被吩咐带头打样,当时隐约听到还有人哭了,委实意想不到的结果。
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倘若劳有所得,铁律面前没几个愿意当坏人,谁不想勤恳生活、建功立业,让日子过得更好。
经这一遭,民心更稳了,不枉秦家两代人的呕心沥血,吾心甚慰。
“君上,微臣秦建德求见。”
“进来。”
说着,秦云庭坐了起来。
昨天虚弱不假,并非七天不吃东西导致,那七天相当于闭了一个小关,练功尝试新东西出了差错,气血运行不稳,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好了。
秦建德迈着虎步上前,垂首行礼,随即汇报剿匪一事。
金屏山匪窝已尽数灭杀,并遵旨意将剿匪事宜,包括流氓地痞的管制,逐级传达各地州府,命他们严加管理,务必确保治下百姓不受侵扰。
特将此事列入年底政绩考核,与升迁直接挂钩。
秦云庭身着单薄,岿然不动的沉思着,秦建德见不得他这番模样,斗胆上前为其披上外衣,外面下了一整夜的雨,寒气入体就不好了。
“城里什么情况。”
秦建德如实道:“禀君上,前去虹山告慰英烈的百姓变多了,我想这是受了君上的感染。”
“怎么说。”
秦建德久伴君侧,明了此话何意,是对自己的测验。
秦建德答道:“将卒吏民,动静如身,乃可以应敌合战。军民团结如一人,放眼天下无人能敌。”
说白了,军民一体。
所谓兵出民间,而民者,兵之命也。士兵保家卫国守边疆,得百姓之助,得百姓之誉。
“嗯。”
“君上,还有一事。”
“说。”
秦建德今早进宫的路上,除了看到大批自发出城祭拜的百姓,还听到一则激烈的议论,加上昨日皇帝亲自拜英烈一事,此议尤其振奋人心。
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外面传——
陈朝可亡而天下不可亡,但有豪杰能复河山而救万民者,自当取河山自用为万民之主。
陈朝,大炎的前身。
秦云庭细细揣摩这一段话,想不到居然有人能说出这样的激昂之语,属实升华了昨日作为的意义。
“谁说的。”
“不知。”秦建德回忆道。“据传是昨夜在一间酒楼里传出来的,那人说完就走了,怕被人簇拥纠缠。”
秦云庭想见一见这个人,但也明白贤才良将可遇不可求,随缘吧。
这边秦建德前脚刚走,后脚来了一位稀客。
此女着一袭墨绿暗纹长裙,发间珠钿华贵不失清雅,五官精致白皙胜过画中谪仙,腰姿柔韧轻盈款款而动。
叶景卿独自前来,带了温养气血的药膳。
“君上。”
秦云庭瞥了她一眼,重新躺了回去,被晾在一旁的叶景卿为之一怔,不由用力捏了捏食指,目中的难色一闪而逝。
按平常的辈分,一个弟弟,一个姐姐。
归于实际,一个皇帝,一个妃嫔,中间是无法轻易跨越的距离。
叶景卿不声不响的将药膳一一端出,稍微稳固心神走向床榻,轻轻跪了下去,默默注视闭目养神的秦云庭。
“此番何意。”
话声不轻不重,也不咸不淡,漠不关心的样子。
叶景卿眸光闪烁,勉强开口:“臣妾有罪,请君上重罚。”
“何罪之有。”
“臣妾欺瞒君上,犯忤逆之罪,论罪当处以极刑,只是臣妾一直有心事挂怀,若君上能准允臣妾两年时间,让臣妾查明母亲遇害真相,臣妾定肝脑涂地,任君上处置,来生甘愿为君上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南宫澜的密信中提到,月妃叶景卿行为异常,暗中时常与燕国通信。
不论其中是否存在难言之隐,都有通敌之嫌,身为妃子一样要杀头谢罪,她的娘家绝不敢反对。
只是这事一旦传出,有损皇家颜面,需要顾及的地方很多。
她第一次侍寝秦云庭就有所察觉,之后每次去找她,她都会事先点燃一炷熏香,然后就会在一种奇妙的境地中行房事,分辨不出真假,醒来时天便亮了。
起初证据不足,秦云庭一直没有挑明,于是命人不间断拦截她的信,发现并无损害大炎的计划意图,这才隐而不发。
纵是实力超绝也精力有限,本想等着看一看她到底要做什么,能否揪出更大的阴谋,怎奈南宫澜催促了,决定尽快查明原委为好。
距上次乘月轩之行,过去了一个月,今天她终于主动承认了,说明乘月轩的姬明珠跟她的确有秘密来往,这招化被动为主动做的非常完美。
事已至此,真相和侍寝之间有无必然关联,已经不重要了。
话又说回来,南宫澜的心不在这里,她的心同样不在这里,对假意侍寝的不满悄然削减了不少。
真心果然难寻,皇后人选任重道远。
外面的雨淅沥不停,略显聒噪。
秦云庭闭着眼睛说道:“你似乎没有向我提条件的资格。”
句句不提假意侍寝,字字都有秦云庭的不满,叶景卿清楚的很。
“我知道。”叶景卿两眼无神,料到秦云庭会这么说。“父母亲的冤死惨案,现如今我已有了些眉目,若君上答应我,待为父母成功昭雪,我可助君上兵不血刃拿下燕国,届时我再以死谢罪。”
大炎风头正盛,举另外五国之力,堪堪具备抗衡的资格。这般境地下,没有哪个国家不紧张焦虑,随时都有可能被炎国吞并,从此消亡于世。
事实也如此,秦云庭早已视五国为囊中物,哪怕有联姻这层关系。
秦云庭不徐不疾的睁开眼,淡若道:“这么说,你母亲的死和你父亲,乃至整个燕国,都有脱不开的关系。”
叶景卿的目光转而坚定。
“我只要两年,成则任君处置,败则以死谢罪,恳求君上给我这次机会,念在……夫妻一场。”
语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墨绿衣裙自叶景卿的身上剥落,意思十分明显,秦云庭却不以为意的翻身背对,思绪飞转一瞬,重新闭上眼睛。
遭遇冷落,叶景卿面色难堪,一抹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
“朕乏了,退下吧。”
叶景卿心中一沉,没有被治罪,旋即领悟其中玄机,双目逐渐泛红,预料不到的结局。
皇帝屈膝拜战死英烈,从古至今未曾有之。
想到这里,叶景卿的心神荡漾不止,愧疚之意迅速浓烈。
叶景卿的呼气带着一丝颤抖,转眼穿戴整齐,朝秦云庭深深礼拜,快步离去冒雨疾行,时不我待必须抓紧筹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