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绝顶处,云絮如纱。白衣少女席蓬而坐。身旁的桃木茶台泛着淡淡琥珀光泽,阵阵磬香随着山中雾霭浮沉。
倒上一杯新茶,不太情愿地递给对座的黑发女子身前。
“给,你的茶”
玉指推过天青釉茶盏,她望着盏中倒影静发起了呆。
陈敬棋...他本是堂堂男子汉大学牲...本该如此!!
可如今却成了这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只是这小小天琅峰峰主—陈靖琪,还偏偏落得个修为尽失的身体。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前旧伤,那里还残留着魔刀的森寒剑气。
陈靖琪挽过那泼落衣肩的缕缕白发,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可叹我那小半生光明磊落,怎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这过得不是挺好的嘛,赏云海,饮灵茶,还有满山的美女门人...”
茶雾在两人之间织出朦胧的纱帐,对座的女子轻伸着懒腰。她腰间挂着紫色的朴素长剑,干练的系带紧紧束住脑后的长发。
“祝!无!岸!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拉着我横冲直撞还一路喊着什么今晚要去吃烤肉,至于变成这副模样吗!啊~”
“嘘~! ”
祝婉突然贴近,剑穗扫过茶几。
“现在该叫祝婉,邬~川~郡~剑~仙~哦~”
冷不丁地被陈靖琪指着鼻子一顿数落,祝婉连忙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反击道。
她当然还是很自责前世时带着好兄弟一起被大欧卡车创趋势的,不过在他们身上终究还是发生了故事小说般的情节。
正所谓好兄弟,什么有难同当,这下连老弟也一起化作青灰喽~
“你!!咳咳!”
气血上脑,陈靖琪整个小脑袋都憋得通红,几口瘀血猛地咳出,胸前的旧伤险些扯裂开来。
吓得祝婉连忙拽起身轻拍她的后背,她想不到这小东西今天咋反应这么大?
“唉...消消气消消气,你也真是...先等伤养好再说”
祝婉四顾,生怕有人在周围打听着什么,毕竟这宗门可不止她们这点人。
“别给你那些徒儿听到了”
“住嘴,说到她们我就来气...咕..哈啊!”
陈靖琪连忙堵住祝婉的嘴,揣上茶杯便仰着脑袋往里灌,灵叶的香气流经口鼻,堪堪稳住了她那紊乱的心素。
峰顶忽起一阵清风,自有话说曹操那曹操就到!
青衫少女踏着云中石阶而来,小巧的身影急匆匆地奔入院门。
“师尊!”
衣袂翻飞间惊散周边的雾霭,迈着轻浮的步伐三两下跑到陈靖琪两人身前。
单膝点地时,发间银铃犹自叮铛作响,那双灵动的小黑眼珠子来回转动着。
“徒儿何杏梧见过师尊,见过祝婉剑仙~”
“哈~今日又去哪儿闯祸啦?”
陈靖琪闻言,便知今日又少不了去别峰登门赔罪的戏码了。
她连忙又咽了口茶水,连忙补充一句:“别是闹到宗主那儿就行”
“说..说什么呢师尊!徒儿在您眼中就如此不堪吗?今天啊,徒儿可是好好地在修炼那《锻体功》的”
何杏梧抬着骄傲的小脑袋,的确她今天罕见地乖乖待在房里练了几个时辰的功。
虽然入门较晚,但师尊总说她天赋在宗门里都是独一道的好,仅仅入门一个多月间,便已能登上自家师尊的这座峰顶。
“那就好,何时踏入炼气的门阶为师便带你出门游历...”
“一言为定!”
抢着答应去,还生怕陈靖琪收回成言,连礼数也顾不得作便匆忙逃去。
这操作让陈靖琪都不由得摇了摇头,谁让她是峰里的小师妹呢。
“她那些师姐们大多已经外出历练,由她只身在这山中苦修,也的确是受寂寞了”
“哈哈!我倒不觉得,这孩子挺有趣的”
祝婉也曲身拾起蓬席旁边的佩剑,足尖轻点地面,眨眼间便闪到了院门口。
“时候不早啦,我也该下山去找点乐子了,回头见!”
“滚滚滚!”
装作烦厌地遣去‘同生共死’来的死党,待那袭紫衣消失在云海尽头,天琅峰顶顿时只剩瀑布浪花阵阵。
转过身间这天琅峰顶又是一片孤寂的景象...
“终究...又剩我一人了”
唉,回屋吧。
如是想着,她在门厅踢开布靴,赤足踏过青玉阶。
内室陈设极简,唯有常备的书桌餐台与一张软榻。
陈靖琪盘膝而坐在榻上,双眼微闭,重新试图运转起周身的气穴和灵力。
她陈靖琪可不信这命数!
“我就不服了,那臭丫头一刀还真能把我砍成废人不成?”
可那魔刀的威力的确是那么离谱,一头把她砍成这副模样不说,连气穴和脉络都被卡断。
每当灵力行至气穴,便如撞上一堵无形壁垒。昔日畅通的经脉如今处处是刀气凝成的冰碛,稍一运功就刺痛难当。
此时的陈靖琪可以说是脑袋里空有一身功法造诣。
更诡异的是,她这副身躯似乎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副稍显稚嫩的面容,连新生的发根都是雪色。
再试...!
在这槃花谷里,天琅峰的确算得上是人脉稀少了。不过谷中弟子往往都是学习医术与花药之道。陈靖琪她们可不同,什么都教些,简直杂得一塌糊涂。
可她也不想啊,毕竟天琅峰一脉的传承就是这么杂!
此时药庐内,小师妹风风火火地撞开木门,震得药柜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子青师姐,我有大好事相报!师尊答应带我...”
“嘘~!杏梧,说过多少次了,毛毛躁躁的只会影响日后的修炼”
叶子青细细拨着桌上的灵气花叶,一片片数下木盆里。
作为大师姐,她必须代师尊带好小师妹,而定力应当是修炼的首要。
“说吧,什么事,不会又闹师尊生气了吧~”
小师妹已凑到耳边:“我跟你讲啊,师尊应允带我们下山历练了!只要我突破炼气期!”
她眼眸亮得惊人,银铃随着动作清脆作响。
闻言,叶子青拨着叶片的手微微颤了颤,一片草叶悄然飘落,又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道。
“师尊她说只需要我突破炼气便可”
“你呀!师尊为了让你安稳修炼,可是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叶子青往桶中倒满煮烫的热水,一只手捏住小师妹的鼻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喜。
—自那日师尊带着满身满身鲜血归来,她就再没出过山门了。
但一想起现在这鹤发童颜模样的师尊,叶子青总是难抑那股涌上脑后的欢喜。
的确,比起以前那个古板刻薄的糟老太婆,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师尊。
“说起来大师姐,我有个疑问!师姐你说,为何师尊会如此娇小可人,明明和宗门长老们同辈。等下,师尊是不是偷吃了什么...”
“啪!”
每每想起自己那位比自己还要年轻稚嫩的师尊,何杏梧就满头疑问。
这时碰见心情好,可得向大师姐悄悄问问。谁知换来的是一记轻轻的手刀,盖得她一时不知天昏地暗。
“嗷呜...”
“师尊的事,少打听,倒不如把这些闲时都努努力埋在修炼路上”
教训罢小师妹,叶子青便捧着装满花叶热水的木桶出了药房。
何杏梧连忙追出门外,师姐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修炼者与炼体差距甚远啊”
被抛在这儿的小师妹只得独自回屋埋心修炼,有了师尊的承诺,她连那花花草草都舍得不去摆弄了。
回顾峰顶的内室里,陈靖琪依然不死心,她正第七次冲击经脉困缚。
直至汗水打湿榻上的薄巾,那股好不容易引来的灵气却又砰得一下散去。
“呼...还是不行吗”
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阵清冽药香迎面袭来。
她睁眼时只见大徒弟跪坐榻前捧着满是热水灵汤的木盆,手臂上还挂着几块麻布巾。
“师尊?还在修炼吗”
“不...今天的已经结束了”
看着陈靖琪那低垂的小眉毛,叶子青的心中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虽然师尊每天都在向她们隐瞒搪塞,可她也不是小师妹那样呆呆的小姑娘。
烦扰师尊的无非就是那难愈的刀伤吧...
“那太好了,请容徒儿为师尊沐足”
...
“诶!怎么突然?”
“师尊,请...”
话音未落,那双莹白如玉的足尖已被浸入药汤。叶子青低头时,便看见水中倒映着白发少女那双冷如千年寒潭般的眼眸。
叶子青稍稍愣神,连忙抬手捧过陈靖琪的双足,轻轻挽起温暖的灵花叶水。
那股温润而满蕴灵力的热气,顺经小腿流遍全身。
“云仙花配合子时月华的叶片,都是生命力十分旺盛的花草,想必应该对师尊的伤有好处”
叶子青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纤细的指尖轻轻按动。
师尊果真是如青春女孩儿那般...
永生不老,世间之人无不所求此物,便都朝着仙人的境界拼上性命苦修追寻,可谁又知在这背后所要垫付的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