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川的夜雨总是来去如风,转瞬即逝,常打得人们措手不及。
湿润的青石板路映着万千灯火,夜市长街比想象中还要热闹,像一条绵延千里的星河。
长街间人流攒动,明灯笼和彩贴张满全城,莫不是什么大喜日子?
陈靖琪十指遮着脑袋,从房檐下探出头儿,才发现这雨竟真的又停了。
不远处,何杏梧早如脱笼的雀儿钻出檐外,在人潮中忽隐忽现。
她发间别的银铃随着步伐一颤一颤,惊起一串串脆响,时不时回头催促。
“师尊,你们走快些嘛!”
少女清脆的催促声穿透喧嚣,惊起周遭摊贩善意的笑声。
陈靖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白发在灯火中泛着柔和的银光。
她脸上的好奇,丝毫不亚于自己那位小徒弟,只是不善露于形色之外罢。
街边糖摊的老伯掀开荷叶,递来一只晶莹剔透的糖兔:“姑娘尝尝,新画的麦芽糖”
陈靖琪刚要摸向荷包,却见老伯摇着蒲扇后退半步。
“自家手作,且算请小姑娘们尝鲜”
“多谢老伯”
她连忙颔首致谢,抬手接过糖兔儿,咬着糖面回到几人中去。
“好哇偷吃,还好被我抓包了!”
“送的东西,怎能叫偷吃呢~”
似乎被祝婉发现了,不过她才不理呢,一口便又咬下另一只兔耳,脆脆的糖片也被嚼出咔吱的响声。
“嗷呜~好甜...啊,掉渣了”
左手接住落得一粒粒碎糖沙,陈靖琪很专心的解决着手中的小兔儿。
却没顾着一旁紧盯着自己的叶子青,在那张俏脸上,露着一层难言的微笑。
不一会儿,跑在前头的何杏梧又拽着已经吃完的糖兔儿自个钻了回来。
“咕~”
远远便能听见她肚子叫了起来,她一头小跑一头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小小糖兔可填不饱她何杏梧的肚子。
“师尊,我饿了...”
“哈,这事儿找你师尊可没用,邬川城可是我祝婉的地头儿~”
“太好了,那就全凭前辈了!”
看着一旁呆呆杵着吃糖的陈靖琪,祝婉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连忙走在前头带路。
寻了家临河的食肆,一旁便是他们家的客栈。一楼面河的雅座正朝着对岸的红台,
能看见相当多的工匠正在做最后的装饰,仍有不少人在岸边观望。
三丈红绸从擂台柱顶垂下,绸面上金线绣的“武斗夺魁”四个大字在灯笼映照下熠熠生辉,可见最底下还藏着行小字—“良缘天定”。
店小二热情地上着菜,却被陈靖琪拉住问道:“今夜怎么如此热闹,是有什么武斗大会吗”
“那是,几位客官来得巧,明日武斗大会开场,听说那位美如仙人的邬川郡主也会出席”
“郡主?”
待店小二退去,陈靖琪细细思索着这个人物。
突然自己的碗里被塞上几块**火方,抬头看去便与祝婉对上了视线。
“想什么呢,吃饭!”
“昂~”
在祝婉身旁的何杏梧早已塞得两腮鼓鼓,像只小仓鼠。
叶子青细心地帮她擦去嘴角的油渍,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尝尝这个”
祝婉将一碟琥珀色的糕点推到陈靖琪面前,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记得你爱吃甜食,都咋不动了”
“不,我在好奇这比武招亲罢了,倒也太隆重了些”
一小口桂花糕送入,陈靖琪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满足地眯起眼,一缕缕白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咋地,你想上去被那郡主招上?”
“哈?”
祝婉此言一出,整桌人都如一时顿住了,尤其是叶子青那双眼睛瞪得陈靖琪死死的。
“我..我给她招上?不不不...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这邬川群侠吧,那我也得看看她..她长啥样吧”
“呜呜?!”
话一说完,陈靖琪嘴上突然被塞上一整个桂花糕,严严实实得堵住了嘴。
“啊哈哈,子青啊,我和你师尊就逗个乐...”
“您..误会了,前辈。我只是看师尊爱吃,才多塞一块给她”
见这模样,祝婉也是语塞,只得摊了摊手示意陈靖琪自己看着办。
没多久,楼外传来阵阵喝彩声。
凭栏望去,原来是杂耍班子在表演,看上面容和技艺似乎并非本国人。
喷火的艺人、踩高跷的小丑,还有个蒙面女子在细绳上翩翩起舞,水袖翻飞间洒落点点银光。
“真有趣...”
何杏梧看得入迷,手里的筷子也都停了下来。
在她身旁,纤指遥遥指出,祝婉轻声言道:“你也想喷火?”
“不..只是像变戏法一样,很漂亮”
“区区凡人样戏,若是你再加以努力,可比这般要精彩得多~”
“前辈所言当真?”
似是被祝婉劝得劲儿上来了,何杏梧只默默低头吃着菜,眼神仍时不时瞄去外头,微锁的眉间又多了几分思量。
夜色渐深,河岸边的莲花灯顺着水流缓缓漂荡。
在大典大节之期,总有人在这条邬川上投下花灯,以祈福求愿。
“据说把心愿写在灯上放入河中,就能实现”
祝婉不知从哪变出四盏普通的纸河灯,她将毛笔蘸了蘸黑墨,递给几人。
活泼的少女认真地写下“想成为像师尊一样厉害的修士”
叶子青则工整的划下几笔“愿师尊安康”
“你写的什么?”
祝婉偷偷凑到陈靖琪身旁,白发少女急忙捂住纸条。
“秘密~”
灯影摇曳间,隐约可见什么‘生’什么‘乐’字的一角。
“切...不想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独自撇过身去,祝婉的笔尖犹豫不决,最后点下两只大大的“长乐”二字。
夜风掠过河面,将数盏莲花灯推挤在一处块。
陈靖琪轻轻退在后头,望着踮起脚看灯的两位徒儿,似乎忘记了什么...
“怎么样,下山的感觉”
祝婉凑到她身旁,习惯得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
“也不赖吧~至少不用当孤独老毕登”
“早就叫你下山,你就是怂!兄弟给你说真的你不信,那花谷里压根就没有能解‘血魔刀’的药!”
...
“但江湖甚大,凡事皆有”
祝婉摇了摇头撂下几个字,指尖在陈靖琪脑上一两撮小卷毛上弹了弹。
又顺手的揉搓两下小脑袋,便抛下她跑上前去一块赏河灯了。
那几盏河灯渐远,陈靖琪远远望着那明明灭灭的光点,心绪也随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