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推门声，苏荣还以为主治医生又来磨嘴皮子了，一脸的无奈。
“吴医生，我昨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个手术我放弃，家里老婆孩子还要过日子，我不能把她们给拖……”
说着，他突然察觉不对，顿住了。
进来的人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而是身材挺拔相貌不凡的少年，少年背后，自己的女儿正愣愣站在门边，眼眶绯红。
苏荣大脑有些宕机，尤其看着女儿满脸痛苦的样子，他瞬间慌了神——这事他还没想好怎么对女儿说呢。
但他还是强压心神，坐起身面向李柯：“你是…？”
由于双肾全部罢工，长期累积的毒素废物对苏荣大脑造成了很大影响，他的记忆力在快速衰退。
“苏伯伯，我李柯啊，您不认识我了？”
李柯心里一阵酸楚。就在两年前，对方还是那个动辄就开玩笑要收自己当儿子的和蔼大伯，可现在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李…柯？”这个名字让苏荣更加熟悉，他皱眉全力回想，可大脑里全是雾水。
苏忆君侧过头泣不成声，李柯也异常难受：“是啊，李柯，苏伯伯，我和忆君一起来看你了。”
这个句式就像一缕阳光，将苏荣脑海中的迷雾全部驱散！
无数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苏伯伯，我和忆君去学校了…”
“苏伯伯，我们回来了…”
“苏伯伯，管管你们家山大王吧，早上她看见我班长跟我多聊了几句，中午就往人凳子上倒502！整整两大瓶，打底裤都烂了！那个光走的…下午几节课我小鞋都是批发着在穿呐……”
“苏伯伯，汉堡是我嘴馋才去吃的，跟忆君没关系，您看这鸡毛掸子…咱先放下？”
“苏伯伯，你放心，我们每年都有探亲假，只要有空我就回来看忆君和你们。
店？您那苍蝇馆子还是留给自己儿子吧…
什么？忆君？！怎么还惦记我呢！打住打住，我知道您有心撮合我俩，但真不合适，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您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和依依还谈着。”
无数这样的句式汇聚成一幅时间卷轴，将脑海中关于男孩的点点滴滴都描绘出来，男孩的容貌也在记忆拼合中迅速清晰，并最终和面前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苏荣眼睛猛然瞪大！激动不已的就要从床上往下蹦，他全都记起来了！
李柯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把搀住。
“小柯…真的是小柯吗？”苏荣死死抓住李柯胳膊，嘴唇微微发抖：“这么些年怎么都没回来看看啊……”
十几年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三代人几十年的邻居，苏荣早就把这个少年当成一家人了，感情无比深厚。
李柯无言以对，低下头满脸自责。
军队不是他家灶房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先不说立功提干的话，单单入伍前那个初中学历，就让他必须舍掉多余的休息和娱乐，抽出一切时间去训练学习，提升自己。
别说苏荣这家人，便是顾依依和自己父亲，他都很少联系。
好不容易两年熬出头，功立了，提干的消息有了，探亲假也能休上，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步入正轨的时候，一次摩擦导出的报复任务却改变了一切。
写下遗书，签好作战书，两天时间，奔袭数十公里，深入敌后进行斩首！
他们成功了，敌方一位将官司令被当场击毙，毙伤敌军数十人，震慑效果绝佳。
可代价同样惨烈，五位队员只有他和另外一人活了下来，他的身心也半毁，不适合继续留队。
那个探亲假，自然也没机会再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其他的都没关系！”苏双手紧紧攥住李柯，高兴的像个一岁零六百个月的小孩子。
李柯退伍分手的事情他都听说了，心里其实蛮高兴：比起在西部高原顶着高反天天挨练，晚上零下十几度在土坑里裹着睡袋吃冷风，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回来继承自己那个苍蝇馆子，好好生活。
当不了儿子，当个女婿也成啊。
他就是个小商贩，没那么大格局。
心念电转间，苏荣已做了决定。
“忆君，我想吃橘子了，你出去给我买两斤。”
“哦…”苏忆君清楚这是父亲在支开自己，但她不想让父亲生气，丢给李柯一个拜托了的眼神后，便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可刚一关门，她就俯身贴着门板偷听。
“这是我给您带的一些补品…”
病房内，李柯将一堆瓶瓶罐罐放上床头柜，刚想继续开口，便被苏荣打断。
“小柯，你还认我这个伯伯吗？”
看着神色郑重的苏荣，李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也正色起来。
“当然，您爸和我爷爷是同学，您和我爸是发小，我在您这儿住了八年，吃了您和蒋阿姨八年的饭，受尽照顾，你们没发过半句牢骚，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
“好！”苏荣重重拍了拍李柯肩膀，这小子，没白疼！
他目光炯炯看着李柯，又道：“那伯伯现在求你件事，你答应吗？”
闻言，门外偷听的苏忆君心中顿时一紧，小手紧握成拳！
“十件都没问题，只要在我极限能力范围内。”李柯没有丝毫犹豫。
看对方这副决绝的样子，明显就是要托孤了，类似的场景他经历过，不止一次，也答应了不止一次。
见李柯回答的这么果决，苏荣倍感欣慰：“就一件，也在你的能力范围内。”
说着，他声音逐渐放轻，放沉，和之前餐馆里那个高亢幽默的胖厨子一比，就好像是换了个人。
“我的情况，忆君应该跟你说了吧？我走后，她们孤儿寡母的，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希望你能帮就尽量帮一下，别让她们日子太难过…”
“苏伯伯…”
“听我说完！”
挥手打断李柯，苏荣掰着指头开始算账，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冷静。
“我们家现在经济情况，赌不起这个概率的。放弃手术，剩下的费用大概能抵消七成借债，这样你蒋阿姨和忆君她们身上的压力会小很多。
而且店也不用卖，这样过个两三年，窟窿基本就能填平，但我不能确保这期间不出意外，一旦有什么变故，我请求你们家多少拉一下。”
苏荣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好像用尽全力。
门外，此刻苏忆君双手因为太过用力，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破！掌根的大片雪腻都被鲜血染红！
可她却没半点痛觉，只有彻骨的无力和悲伤。
明明那么美好的一个家，明明那么善良和蔼的爸爸，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她想不通！
同时，她耳朵也贴得更紧，心中不断祈祷李柯千万要拒绝，千万不能让父亲真的放弃手术…
PS：抱歉抱歉，这两天有事耽搁了，但好在终于忙完了，今天开始正常更新！每天保底两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