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站在病床边，沉默半晌。
看到苏荣那冷静中带着恳求的脸，心情便愈发沉重。
对方这想法其实很理性，因为一旦赌输，后续经济负担蒋阿姨和忆君母女俩很难承受得住。
可感性层面去想，李柯又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疼爱自己的长辈就这样放弃生命。
他不想自己母亲的悲剧重演，所以……
“我答应。”
在苏荣恳切的目光中，少年攥着病床围栏，缓缓开口。
闻言，门外的苏忆君顿时心中一颤！她猜到了李柯用各种理由来否决，却唯独没料到对方会直接答应，瞬间就站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答应过我会劝住爸爸的…
女孩慌了神，可就在她想要推门而入时。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李柯哥哥人那么好，爸爸又那么疼他，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爸爸放弃治疗的，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别冲动。”
女孩再次把耳朵贴到门板上，满是鲜血的手掌握得更紧了，像抓着救命草。
虽然不知道李柯心里怎么想的，但苏忆君还是决定无条件相信对方。
病房内：见李柯答应，苏荣心中巨石终于落地。
“谢谢你小柯，这下我能放心了。”
他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微笑，释然中并着苦涩。
不想李柯突然开口：“但我有个条件。”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点了点对方后，苏荣无奈摊手，落寞道：“可是我现在已经给不了你物质上的东西了。那店我倒是想给你，可你大概率看不上…”
李柯摇摇头道：“不，你能做到。”
“哦？那你说说，要我做什么？”
苏荣好奇，突然，他想起刚才李柯和自己女儿联袂进门的那一幕，难道说…？
有了某个猜测，苏荣顿时轻松不少：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俩孩子小时候他就有这个想法，跟李柯说的那些话也不都是玩笑。
可奈何女儿总是傻乎乎的，一直拿对方当哥哥看，李柯也跟着充楞，后来还谈了女朋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两年自己病重，女儿也跟着受了很多苦，性格文静成熟了不知多少，偶尔还会看着手机相册里和李柯的合影发呆，这些他当父亲的都看在眼里，也能猜到对方心思。
如果李柯真有那意思，苏荣是非常乐见其成的，自己时日无多，有个知根知底性格善良的孩子来照顾忆君，那就最好不过了。
现在怕的就是李柯不愿意，毕竟这种别人家孩子，人品性格成绩根本没得挑，现在还有了军旅生涯的锤炼，做事更加沉稳干练，之后的成就他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小不了。
让这种孩子和自己女儿在一起，去受拖累，去过那些平平淡淡的日子，苏荣怕对方不愿意……
李柯根本没苏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只顿了顿，随后平静说道：“我要您…继续手术。”
闻言，苏荣还没说话，门外的苏忆君倒先长舒一口气。
擦了擦额角冷汗，女孩捂着咚咚狂跳的心脏靠在门板上，轻轻喘息，脸上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赌对了。
“谢谢你，李柯哥哥～”
……
“小柯你心智很早熟，初中开始我就把你当大人看了。”
“嗯。”
李柯点头，确实如苏荣所说，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工作，根本没时间照顾他，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他想不早熟都难。
“也正因如此，我今天才会跟你说这些。”见对方点头，苏荣有些失望，他以为对方能理解自己的。
仿佛看穿苏荣所想，李柯沉声接话：“我知道您的顾虑。”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这种要求来为难我？！”苏荣情绪有些激动：“万一手术失败了，或者之后出问题，她们母女怎么办？”
苏忆君再次紧张起来，她知道父亲那张嘴，常年应付客人，没几个人说得过，自己都劝不了，她担心李柯也招架不住。
担忧之下，女孩忍不住抬头凑到门板玻璃框前，却见心中牵绊的少年正标枪一样戳在病床前，脸上不卑不亢。
“您也说了，那是手术失败后的结果，可您有没有想过，就现在这个局面，又能让她们好受到哪儿去？”
“我…”苏荣语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决定会让家人无比难受？可没办法啊，现在日子是比几十年前好过很多，但一场大病依旧是普通家庭难以承受的。
李柯却跳转话题：“您还记得我刚到您家那会儿吗？”
苏荣回忆着说道：“当然记得，那会儿你七岁，可难伺候了，天天哭着要爸爸妈妈，要回家，嗓子都哭哑。”
说着，他笑了笑：“我和你蒋阿姨没办法，只能一人看店，一人在家照顾你和忆君。”
“是啊，那时候我才刚刚明白死亡的概念，我妈就出车祸离世了，想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再也没人喊我吃饭，哄我睡觉，我就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哪怕到现在也还是很遗憾…”
“但我并不后悔，更不怪我爸。苏伯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苏荣下意识问道。
“因为当时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去借了，甚至把我们家祖宅都抵给了银行，就为凑手术费。”
“虽然最后我妈还是走了，但那是她伤的太重，没办法。我有过伤心，有过遗憾，但唯独没有自责和悔恨，我想，这也是她真正希望看到的样子。”
苏荣点头，确实，没有几对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陷入自己离世的阴影中无法自拔。
李柯微微一笑：“现在，同样的选择摆在您面前，苏伯伯，你也不想让女儿带着自责和悔恨过完后半生吧？”
门外，听到这番无懈可击的质询，看着李柯坚毅的脸庞，苏忆君感觉心都要化了，要不是怕被发现，她都恨不得狠狠地鼓掌！
两年多未见，李柯哥哥变得更成熟了呢，逻辑好严密，这下爸爸估计都说不过你了。
不过…为什么后半句听起来怪怪的？
“……”苏荣神色纠结，他承认李柯说的很有道理，为人父，为人夫，他当然希望妻女能在自己离世后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陷入到永无止境的内疚自责中。
（一更奉上，中午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