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张第一天就差点被砸了招牌，张志才对胡汉有多憎恶、对李柯他们就有多感激。
感激到什么程度，不仅把店面二楼最雅致的那间小包厢腾出来招待他们，好烟好酒好茶更是一样不少，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
“老张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家里管得严、她娘俩都闻不惯烟酒味，所以这些还是免了吧。”
“我倒是单身狗一条，没什么忌讳，但酒品…怕喝多了给张老板您添麻烦，所以我也免了。”
其实妻管严酒品差什么的都是托词，看着桌上的两瓶五粮液和一包软中，老黑王朔口水都快淌地上了…这是真大方啊！
但他们还是选择拒绝，老黑听说李柯身上有伤，还处于恢复期，不能沾烟酒。
王朔知道的更详细，李柯身上有很严重的侵彻伤和贯通伤，到现在还有十几枚弹片嵌在骨骼和内脏里，位置非常刁钻，后续很可能还要手术，这些东西是绝不能碰的。
无奈之下，张志才只能把目光投向李柯，他跟老黑打听到门口那辆A6L就是这小伙子的，知道这年轻人家里条件肯定不差，结交之心更甚。
他笑着道：“看小李这温和儒雅明眸皓齿的，女朋友不好说，但肯定没到结婚年龄，酒品应该也不会差吧？”
可惜李柯也没遂他的愿。
“张老板眼力真好，我的确没人管，可这些东西也没碰过，而且我们还带了女孩子……所以实在抱歉，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今天还是以茶代酒吧。”
微笑说完，李柯在心里默默跟苏忆君告了个罪。
刚分手的时候他就跟丢了魂一样，连着几天没说半个字，根本想不通为什么，甚至发展到悄悄翻墙溜出医院弄了壶散白，坐在公园一口气闷到人事不省，还是被路过的巡警发现，怕他晒成人干才抬上车带回所里。
结果事情传开，整个原单位连带着医院一下全炸了庙，政委率先杀过来，中队长紧随其后，轮番给他好一顿骂，然后马上检查连带着心理辅导、鸡飞狗跳忙活了好久。
负责照看他的小护士更是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后面几天顶着哭肿的眼睛防贼似的看着他，让他惭愧了好久。之后便决心不再沾酒。
烟就更别提了，他左肺嵌着两枚弹片，还不想提前去马老爷子那儿报道，所以只能把苏忆君搬出来挡箭。
闻言，张志才哈哈一笑，也不在意。以茶代酒敬了他们一圈后，转头便吩咐服务员上菜。
苏忆君没想到李柯会这么在意自己的感受，顿时芳心一颤，那眼神都快化了，吃饭时更是不停给李柯布菜添茶，就连调蘸碟这种事情都包了下来。
“李柯哥哥，这个毛肚好新鲜啊，你尝尝…诶，你手有伤，别动，我烫好夹给你。”
“什么话？你右手虎口那么长的裂口印子，两边还有缝合的针脚，不是伤是什么？”
“这就对了，坐好别乱动…怎么样？”
“嘻嘻，好吃吧，还有你最喜欢的折耳根，在部队应该很少吃到这些东西吧？”
“渴了吗？要哪种饮料？我去饮品柜给你取……”
看着忙前忙后、眼里还全是小星星的女孩，老黑面露隐忧，王朔干脆埋下脑袋干饭，可越吃心里越酸……单身狗没人权啊！
就连李柯也有些无所适从，以前苏忆君淘得浑身上下就剩个皮，很少献殷勤，何况今天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照顾？
奈何这丫头演技太好，所有的爱意都被她埋在心底，表露出来全是妹妹对邻家大哥哥的崇敬与依恋，让李柯看不出半点异样，索性便由她去了。
包厢内空调制冷温度调的很低，汤锅中翻出的热浪被死死压制，短暂的尴尬后，老黑清了清嗓子，起了个话头。
“那个…小李啊，你说陈副司令挑的人明天就到，关于咱们两边的磨合分配以及统属问题…你有什么打算吗？”
其实这才是老黑最关注的事，也是请客的目的之一。
众所周知：我军有着军政两套领导体系，实行一文一武双首长制，干部的培养选拔也是文武两条路，这就造成了一种并不尖锐，却广泛存在的矛盾——这两条路径培养出来的军人，在很多观念上都有冲突。
亮剑中团长李云龙和政委赵刚前期各种摩擦，花环中连长梁三喜和指导员赵蒙生的各种矛盾，都是典型代表…
王朔也皱起眉：“对哦，中队长和政委关系那么铁，我都时不常听到他俩拌嘴，何况那些天天在机关里坐班的参谋…咱跟他们可是连面都没见过啊。”
他还有一点没说：衔职上中队长和政委是平起平坐的，只要不涉及党务，惹急了前者还能拿资历压一压后者。
而能在省军区坐班的参谋，一场雹子下来砸死十个，里面至少八个都是校官，起了摩擦他们可压不住啊。
包厢内气氛有些沉闷。苏忆君很懂事，知道接下来的话题自己不方便听，为李柯夹了片鳕鱼后，不待对方提醒便主动站起身，微微欠身道：“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便提着手提袋款款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
看着如此懂事的苏忆君，李柯心里五味杂陈，既欣慰又难过。
不过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被他收拾起来。
老黑提出的问题的确有些棘手，好在他三年兵也不是白当的，这种情况早就考虑到了。
“我和陈司令沟通过：这次我们是合作而非统属关系，在不违反整体计划的原则下，他们会听我的。”
闻言，老黑和王朔都不住点头，其实受点气都无所谓，他们就怕这群参谋跑过来外行指导内行，导致军训出问题，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小李你安排的很合理，是我太敏感了。”
李柯摇摇头：“其实班长你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么多人不能保证没有刺头，所以我会全程跟你们一起对接磨合，如果有人炸刺我会出面压下来，不会让你们难做，而且只有我能镇得住他们。”
“对哦，你是新西兰出来的，有一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还有陆特录取通知书，论资历他们估计没几个比得上你。”
老黑颔首……其实很多诟病军中讲资历的人都忽略了一件事：资历可不是单纯比谁军龄高年龄大，你的功勋、荣誉，服役经历、任职履历全都是资历的一环。
而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东西，都得当事人足够拼命才能得到，尤其军功，不拿健康甚至生命去交换根本别想得到。
尤其是新式勋表配发之后，个人资历全部在胸口具象化，变成那一小块各种颜色的马赛克，懂的人扫一眼就能知道，那些翻箱倒柜结果只能找枚军龄略章挂胸口的混子，现在都不好意思穿常服，穿出去只能被笑。
“可是…”老黑突然又皱起眉：“那些校官参谋里未必就没有履历漂亮的……”
这时，难得消停了一会儿的王朔终于逮到机会，满脸骄傲的道：“放心吧班长，只要没在战场上立过功，他们在班副面前就硬不起来！”
“战场？实…实战？！”老黑心里咯噔一下。
“就你话多。”瞪了王朔一眼，李柯没有否认，只是自顾自的埋头吃着苏忆君夹的菜。
“哎呀，老黑班长又不是外人，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估计过俩月就解密了。”王朔讪讪一笑。
这一幕落在老黑眼里却更加震撼，之前笼罩在李柯身上的层层迷雾也终于散去，很多事情都豁然开朗。
怪不得，怪不得小李会毫无征兆的突然退伍，怪不得他会弄得一身伤连烟酒都不能沾，怪不得这次见面他话少了那么多，看人时眼神还会无意识的带着冷气。
联想到李柯服役的地点和部队，再结合最近边境上发生的新闻，老黑已经猜到七八成。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李柯的履历就再也没有半点瑕疵，除了那些参加过实战的，身居重要职位的核心骨干，恐怕没几个人能在这种履历面前炸刺。
那可是实战功勋啊！和平年代几乎绝迹的东西，新一代军人中几乎绝迹的东西！平时训练比赛中拿到的三等功，和战场上拿到的三等功，那含金量完全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之前那个总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他都要仰望的那种老兵，真正的老兵。
“三等？”老黑试探道。只要有个三等战功，李柯就足够压制全场了。
王朔撇撇嘴，指着李柯：“你看班副那一身伤，就他那战术素养都搞成这种鬼样子，一个三等功下得来？”
“那…二等？”
“一等功，战友拿命帮我换回来的。”李柯沉着脸结束了王朔无谓的炫耀。
“……”强烈的震撼席卷灵魂，随后便是无比的心疼。老黑很清楚在实战中立下一等功意味着什么。
说直白点，他现在还能见到囫囵个儿的李柯，还能在这里跟对方吃火锅，那都是老天爷给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