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呜……这里是？”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我拖起极度疲惫的身躯，“呃！？”
脑中传来像是被利刃刺穿一般的疼痛，被这股疼痛折磨，连睁眼都做不到，眼睛里像是塞入了灼热的铁块一样。
“这是哪，我在做什么……咕啊！！”脑中又传来剧痛，感到恶心，条件反射的捂住嘴。
“肖，还好吧！？”
“雪菜？”听到熟悉的声音，总算是恢复了意识，渗透全身的疼痛感也逐渐减轻，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没事吧？喝水不？”
我接过递过来的水杯，一口一口，一点点地喝下去。将喝完的杯子还给雪菜，随意地擦了擦嘴，“哈……哈……哈……”
“我看你一直不醒，还挣扎个不停……”雪菜用毛巾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抱歉，我稍微冷静一点了。”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确认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场所。
“这是我的房间，我回过神来发现被你背到家门口了，然后你就倒下了，所以……”
“这样啊。”
就算听了说明，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貌似即使如此也依然把雪菜送到家了，现在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抱歉，让你照顾我了。”
“彼此彼此吧，而且，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雪菜转移视线，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的手掌，重复地握拳又伸开。
“我已经不是‘天使’了吗？”雪菜以充满不安的声音发问。
我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回答，“那种事，不用问我确认吧，比起问别人，你自己才是最清楚的吧？”
雪菜轻轻的捏紧拳头，以不安的视线直视着我，“那个……现在在你身上？”
“是的。”我简短地点头回应。
雪菜垂下困惑的视线，像是要窥视我的里面一样注视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神吗？”
“雪菜，你是会把人说的玩笑当真的类型吗？”
“听好啊，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她半闭着眼瞪着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视线转向窗外，深呼吸了一番，再此看我。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总之，就是你代替了我，是吗？”不是平常那股轻快的感觉，而是感觉有些愧疚，担心害怕的视线。
“嘛，我是受神委托就是了，我好像是能够承受天使之力的特殊存在，当天使的使命不再必要之后，就由我来进行回收，才不是代替那么好的事呢。”我故意地装作轻松惬意的样子，向雪菜进行和琴濑那时一样“有模有样”的说明。
“我能相信你所说的吗？”雪菜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看着不肯妥协的我，似乎是放弃了，雪菜叹出一口气 。
“总之，你已经从‘使命’之中解放了，所以，你就别担心了，明里不是说了吗，你要追寻自己的幸福。”
“……”雪菜低着头，捏着被子，一脸复杂的表情，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点头，“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们，和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背负这种使命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雪菜一直藏在心里的那句话，像决堤的洪水，不停地重复着。
“‘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自己这么说的吗？这个世界啊，就是这样使用人们的灵魂才能得以运转的，‘就和我们需要吃{食物}才能活下去一样’，雪菜，你不是也是‘那么理解’的吗？”
“这样啊……那是真的啊……”面对我冰冷的回答，雪菜无言以对，只能闭嘴。
“负责那个‘能量’的转换，就是天使的使命，不过‘天使’的力量，对人类来说太过强大了，只要‘容入’天使之力，心灵就会被削减，所以每当使用‘翅膀’，心灵就会被侵蚀。”
雪菜的脸上浮现出坚强。
我故意在此停顿，“神明选人的基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低下头不再看雪菜。
又说了一个谎。视角的边缘，能够看到雪菜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反正，我也只能相信这些了，结果，只不过是任‘神明’摆布的。”雪菜说着充满了无力感，满是不甘的话语。
我伸出手，抚上雪菜的后背，“再去见一次吧。”
“唉？”雪菜低着的头抬起来，望向我。
“好好的，去见妈妈一面吧。”我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肖！你身体还……”
“！！”勉强稳住摇晃的脚步，咬紧牙关告诫自己绝不能在此倒下，“不现在去怎么行，谢谢也好，再见也好，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好不容易吐露真心了，怎么可以被这么点小事阻拦。”
“肖……”下定了决心，雪菜也从床上站起来，挽起我的手臂，支撑着我，“真是的，连道都走不好了还耍帅……不过，谢谢，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啊，当然了，走吧，再一次。”
分担着沉重的心情，两人再次向那个地下室出发。
点燃入口旁边的油灯。那里，就像什么都没有一样，安稳沉睡的身姿，被摇曳的火光照亮。
“妈妈真漂亮呢……”看着那毫无生气，仿佛陶器一般的睡脸，雪菜跪在勉强保持外形的身体前，静静地看着母亲的脸。
“这个书签，是我给大家做的，倾注了希望大家能够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就算是已经沦为如此，“妈妈”仍然珍视地将那个书签握在手中。
“我的那个啊，还以为是我们被妈妈抛弃了，被我撕毁了。”泪水模糊了声音，在漆黑的地下室回响。
我看不见雪菜低着的侧脸，她哽咽地压抑眼泪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注意不碰到妈妈的手，从妈妈手中将书签取出。
“可是，妈妈她，直到最后都好好地保存着这个书签，没对任何人说，独自一人变成这样。”本就娇小的后背显得更小，随着压抑的呜咽一起，雪菜的身体颤抖不已。
“雪菜……”那背影看起来实在太过纤弱，仿佛就要消失了一样。
我从身后，轻轻地抱住她颤抖的身躯。
“呜呜呜！呜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嘶呜！妈妈！呜！”双手握着约定的书签，雪菜拼命的忍耐上涌的悲伤，泪水不停地滑落，“妈妈，她一定很幸福吧，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一定，很幸福吧。”
我没有回答她，作为代替，为了安抚她的颤抖，用力地抱住她。
“我们都有好好的被爱着呢，所以，只要幸福的话，就不害怕了吧？是不想让我们看到自己逐渐变得不再是自己的样子吧，一直以为是你抛弃了我们，对不起；为了我们，让你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临终，对不起；没能相信你，对不起！”仿佛是至今为止冻结的时间全部融化一般，雪菜泪如雨下，不停地重复着道歉。
就像是为了不让她崩溃一样，我无言的，加强了力气抱紧她，“没事的，这个人直到最后，都满是感谢之情。”
我将那句烙在灵魂上的誓言，清楚地转达给雪菜，“雪菜，琴濑，春，我会保护你们的，相信我吧。”
“呜，嘶，肖，呜呜……”
“虽然雪菜你自己觉得你是任由‘神明’摆布，但是那种命运，我会改写的，所以，再一次就好，请相信我，拜托了。”
“嗯，好吧，我相信你，我会相信肖的，我向你保证，所以，你会拯救大家，拯救我们吗？”雪菜泪眼汪汪，以安稳又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道。
感受着雪菜的温暖，我也一样，向雪菜许诺，“啊啊，绝对会，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让雪菜孤独了。”
“呵呵，和妈妈说了一样的话呢，肖和妈妈名字一样，这也算是缘分吗？”
“啊啊，你就当是妈妈的话吧。”
“笨蛋，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不过，谢谢你，我也跟你约定好了，所以，再哭一次，也行吧？就在最后一次，再稍微，这么待一会吧？”
“直到今天忍耐的份，你可以随意地哭出来了，直到你冷静下来为止，我会一直陪着的。”像往常一样呼唤着名字，我用力地抱住了雪菜的后背。
“嗯，谢谢，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呜啊啊！！”
黑暗狭窄的地下室中，雪菜哭个不停，直到她冰封的心灵融化为止，我一直紧紧地拥抱着她娇小的背影。
“哈……”
“冷静了吗？”
“嗯，多亏了你。”
我俩回到了雪菜的房间。照明稀疏，昏暗的房间内，雪菜坐到床上回应我。
“哈，真是难堪呢，偏偏还让你看见了。”揉着哭肿的双眼，雪菜无奈地笑着。但言语之下，是十分安稳的笑容，雪菜不再勉强自己，露出了自然的一面。
“你房间，东西真少啊。”白天没那些闲工夫注意这些，而现在我坐在地毯上，环视着房间。
“我也没有培养兴趣的余裕啊。”雪菜苦笑着摆弄起长桌上制作书签留下的残骸。
我看到她这房间，就能够理解平时她是有多勉强，能够体会到雪菜的心灵是多么的荒芜。见识到她这一面，我不禁捂住疼痛的胸口。
“不过，今后也许会逐渐增多吧，谢谢你了，帮了我许多，还没好好跟你道谢呢。”雪菜安稳地笑着，以非常自然的语气向我道谢，“不过有点扫兴啊，明明之前还那么痛苦呢，现在心里突然就变轻松了，像要起飞了似的。”
“不是变轻松了，这是普通的才对。”
“呵呵，也是啊，尼嘻嘻。”雪菜又以她的习惯，露出牙齿开心的笑了，与“翅膀”一起，雪菜自身也吐露了心声。
啊，我成功地将雪菜救回来了呢，看着她天真可爱的笑容，终于获得了成功救下雪菜的实感。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很在意，还什么都不明白，不过，只要春姐和琴姐能够得救的话，那就这样吧，‘神明’到底在想什么，我烦恼也没有用啊。”雪菜双手伸向身后，撑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抬着头，小声地说。
“春姐和琴姐，知道妈妈的事吗？”
“我没告诉她们，只要不是‘本人’所期望的，我就不应该主动说出来吧。”
那个人，默默消失的理由，就算是误解也好，选择沉默地消失的，是她自己。
“也是啊，妈妈她，是不想被大家看见吧。”雪菜心情复杂地点着头。
“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好好将她安葬吧，找个不会被人打扰，寂静的地方。”
“嗯，谢谢。”雪菜笑着闭上眼睛，再次点头。
“你说的，一切都结束之后，是指将我们的‘天使’之力全部回收之后吗？”
“啊，没错，那就是我的‘使命’，所以雪菜就不必担心了。”
“我只要，相信你就行了？”
“就是这样。”我冲着懂事的雪菜点头。
“可是啊，你收集完那种东西之后会怎样？为了保持世界运转，不是需要人的生命吗？要是停止了，难道事情不会变得很麻烦吗？”
“谁知道呢，你们不也是根本就没明白怎么回事吗？就和你刚才说的一样——‘神明’的想法，凡人是不懂的啊。”
“既然这么说，也只能认同了啊。”雪菜重申提前被说出的答案，叹了一口气。
放弃了追问，雪菜向后倒在床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混杂在其中的“谎言”。
我也靠在墙上，望着屋顶。
手脚完全伸展着的雪菜轻声说道：“都已经被玷污到这种程度的我们，还能回到像以前那样欢乐开心的日子吗？”
一同望着屋顶，我也一样，轻声回答：“这么长一段时间，雪菜你真的很努力了，跟强加于身的‘使命’划清界限，始终不肯放弃，强颜欢笑，都是为了保护大家，这不是和你的‘妈妈’一样吗？”
“肖……”
我起身来到床边，在雪菜旁边坐下，与她一同望着同一处，“像你这么努力的人，得不到幸福的话，是不对的，建立在他人牺牲之上的幸福，谁也不会期望的，雪菜也好，琴濑也好，春也好，大家必须得到幸福才行，所以‘神明’才叫像我这样的人来这里。”
填满山丘，数不尽的生命化为花朵，我正是被这些与世界融为一体的灵魂，赐予了生的机会，就算“这双手伸向的方向”是错误的，我只是，要将那个约定。将那个与我千丝万缕纠缠不休的约定……
“所以，请不要哭了，雪菜。”
“可是，可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抱住闷声哭泣的雪菜，双手可怜的紧握着她的双肩。身到如今，仍然独自哭泣的雪菜令我无比心痛，我还没能保护好雪菜，只是阻止了侵蚀，摘下了天使之翼而已，可长久以来被摧毁的心灵，不可能轻易地就恢复。
“对不起。”像是抚摸刻在深处的伤痕一般，我在她娇小的后背上，一次又一次，轻轻地抚摸。
“如果说这是肖的‘使命’的话，那就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啊，笨蛋，我可是不怎么喜欢被人温柔对待的啊。”雪菜带着泪光说着半开玩笑的话，毫不抵抗地委身于我。
“我也不是对谁都能这么温柔的。”雪菜的体温触碰到的地方全都好温暖，怀念的亲情从胸中涌出。
“不是对谁都……”伴随着困惑，又略显期待的声音。
松开拥抱着的肩膀，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能对雪菜这么温柔，是因为……”
再一次抱住雪菜的身体，“因为你是，重要的就家人。”
“肖……”雪菜犹豫了一瞬，然后点点头，用纤细的手腕环抱着我。
“笨蛋，这种事，就像不跟我说，我也知道啊。”雪菜安稳地、温柔地说着。
她放松的靠着我，用脸蹭着我的肩膀。
“那是当然啊，没有这个觉悟的话，我也不会来干涉了。”
“嗯？是吗？”雪菜小声地说着，抓着我的后背，“肖原来是这种角色啊，难道是回收了我的‘翅膀’的影响？”
“光靠着气势，可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吧，我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呼呼，这样啊？仔细想想，我们还完全不了解彼此的事呢。”
两人似在彼此取暖一样，紧紧相拥着。
“肖，只是今天就好，待在我身边吧……这样的话，我就相信，你说的家人的话。”透着不安的声音，雪菜撒娇般地埋在我身上。
我也支撑着雪菜的身体，抱住她弱小的后背，“啊，相信我，我会在雪菜的身边的。”
“嗯，谢谢。”
渐渐，雪菜睡着了，我抱着雪菜，看向雪菜身体对面的月亮，目光被窗外的明月深深吸引。
“月亮，变红了？”
月亮逐渐染上鲜红的颜色，渐渐的，红色的光芒愈发强烈，似在静静燃烧般的月亮照耀着夜空。
“这是什么？”
好冷，指尖的感觉，手臂的感觉，身体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连自己的嘴是张着还是闭着都不知道，原本清晰感受到的雪菜的气味也渐渐的，渐渐的远去。
“雪菜……”声音嘶哑，消散，舌头麻痹了，口腔中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紧紧抱住雪菜极速冷却的身体，没有传来抓住的感觉。
“这、这是……侵蚀？呃！？咕啊啊啊呃！！”
视线染上噪点，失去色彩的视线逐渐变得狭窄，触觉、嗅觉、视觉、听觉、味觉，构成“我”的东西全都消失了，好像要睡着一样意识变得模糊。
“唔，我、还、还，不、不能、化成灰！”意识逐渐被侵蚀。
回过神来，已经什么都没了。
我还没结束！我的使命还、还没完成！
使命？啊，是，什么、约定？我？我是肖、唔，吗？
不对，我、我不是肖。
约定？，肖和我的？
我是、谁？为什么？
“哈……哈……这是？”回过神来，我正拖着脚步，到达了那片花丘。
逐渐恢复的视野中，红色的月亮，照耀着无数的生命，美丽璀璨的花丘，就像是被点燃一般摇曳着，飞舞的花瓣，就像火苗一般随风飞舞。
“世界的界限？”脑海中残留的话语，一闪而过。
拖着毫无知觉的脚步，在这片鲜红的山坡上，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走着，“我一定要去……”
大脑无法正常运转，只是朝着目标的方向，“到花的地方为止……”
到这个世界的“中心”去，似被召唤一般，踏出不听使唤的脚。
“啊！！咕唔……”膝盖失力，猛地摔倒在地，没能保持着体势，土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视线完全地埋到了地面。
“为了这个，我啊……”呻吟着，手臂也不听使唤，想站起来，脚也无法动弹，连手指也都没有反应。为了到达那个地方强撑着站起来，却没能成功，反而仰面躺倒。
“啊……”无法聚焦的眼中，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被风吹散的花瓣们，就像雪一样，逐渐在身上堆积。
就这样结束了吗？只要闭上双眼，就能解脱了吧。看着埋在花瓣中的自己，如此想着。
之前那也有过，这样的事吧，独自彷徨着，身体也动不了了，心灵也疲惫不堪，想着是不是闭上眼睛，就能解脱了呢……
“春……”
啊，想起来了，那是第一次见到春的时候。当时也是，放弃地，闭上眼睛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