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神经，我怎么知道我是谁。”
不对，应该知道的，人怎么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呢？可我是人吗？
这个问题困扰着漂浮的意识，不知形体的她像水中的游鱼一般，游曳在没有水的海洋之中。
长有白金色利刃的鳍尾一摆，甩出一道精美的弧线。周身便随之轻盈转向，回避了这个唐突出现的对话框。
“哦～漂亮的甩尾，我像鱼一样。”
她看向自己柔韧锋利的尾巴，顺嘴评价道。随后猛然反应过来，原来我是一条鱼？
可是，【鱼】是什么？
意识加载了必要的记忆，关于鱼的内容被读取。
吐泡泡的小鲤鱼、飞在天上的大白鲸、和女巫交易的海公主…或是文字，或是图片，围绕在意识的周围，她明晓了鱼这一物种。
“那我并非是鱼。”
“毕竟我是如此美丽的生灵。”
在她的认知中，哪怕是献上了声音的美人鱼，也没有她这般健全优美的身体。
将双臂举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摊开五指，再收拢握拳。
有种莫名的生涩感...意识转动手腕，传来骨骼摩擦的舒爽。
仔细端详起双臂，细密的银白色鳞片包裹，还有锋利到足以撕裂钢铁的爪牙？亦或是，一双白皙纤细的人类手臂，与软嫩柔弱，有着修长五指的灵活双手？
游戏越是更新，越要下载占用更多的内存。但万幸，这些常识似乎本就存储在意识中。
如同星期五后面是周六日，看到太阳便会想到光与热，鸡会穿着吊带裤打篮球一般，意识很快理解了这一切。
但...无所谓，不用去思考那个莫名其妙的对话框。
无拘无束，只要继续这般飘荡就好，不用在意时间的流逝，不用为所谓的生活劳命奔波，不用为躲避追捕东躲西藏。
不会再有某种存在，某个危机，某样压力，要决定我，控制我，毁灭我。
绕行的蚂蚁总以为自己有路可走，然而在掌握它们命运的神明兴趣消散前，前路与归途总是碰壁。
【你是谁？】【如何分辨雌雄？】【想过上怎样的生活？】
奇怪的对话框又出现了，但不同于之前RPG游戏中，可以跳过快进的友好对话。
如果意识游曳的世界，是河流或是海洋这样的水域。
新出现的对话框，如同密集的弹雨，噗噗射入水中，笼成渔网状的弹幕，封锁了意识的去路。
“哇啊啊——我靠。”险险避让开擦肩而过的弹雨话框，穿行在弹幕的间隙中游龙的意识，恼怒起来。
“什么鬼，我都说了不！知！道！怎么还追着我问？”
“傍地走的公的，脚扑朔的是母的。”
不对，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回答这些问题？！
“【Skip】！【Skip】！从这里滚出去，我要睡觉！”
世界总是无常，人亦是。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过上了又能怎么样呢，世界稍稍变了脸，生活便失去了原本的模样，人心异动，欲求不满的想要更多。
既然如此，徜徉在这片混沌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好。
【能否接受长期素食？】【活着是为了什么？】【还要去毁灭人类、破坏地球吗？】...
撕裂了平静的水面，愈发密集的弹幕如浪潮般涌来。
晕头转向，意识本能振起双翼，庞大的翅膀在身体两侧展开。
并非是常见的翼膜结构，而是由内向外逐渐宽大的，金属质感的叠层翼片。
某种赤红的气体，从翼片下的喷射口涌出，汇聚成菱形的粉色晶片状的尾焰。
意识如同活体喷气式飞机一般，腾空而起。
稳住身形，看向周围环绕的对话框，不出所料的，又是不可跳过的剧情问答。
“不要，我要吃肉！活着就是为了吃肉！吃饱了睡，然后继续吃！”长期素食？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立刻驳回了这个议题。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
“有病吧，我好像也是人类来着，要先毁灭自己吗？”
利爪拍碎周身漂浮的气泡，像是补充设定一般，过往的记忆顺势涌入——前世的自己，是个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前途迷茫的普通男性社畜一枚。
每天骑着叫电驴的载具，赶早晚高峰的地铁，平淡乏味的度过没有价值的一天天。
如开闸的水坝，将那个平凡男性相关的内容全部倾泻。
疲惫睁开双眼关闭刺耳的闹铃，索命的信息提示音不断响起，与梦想出入甚远的工作，迷雾遮掩的未来。
细细回味了一番，意识觉得毁灭人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些记忆，也恰好证实了——自己的人类身份吧？
只是事实并非如此，锋利爪牙上，细密的鳞片反射银光，刀锋般的白金刀刃随着尾椎骨摆动，一切都在提醒着意识如今已然非人的身份。
有鳞片的类人生物？此物种在纽约市的老好邻居，蜘蛛侠中，亦有记载。
对话框上的【文字】消散，汇聚成了几张巨大的镜面，一头黑气缭绕的狰狞龙兽映照在其中。
森森黑雾从鳞片的缝隙间涌出，纯白的银龙被污染成一副污浊的模样。
头部覆盖着面甲下的瞳孔，泛起猩红的红光，狂躁的龙兽悬浮在半空中。
“哦～我是康纳教授那样式的，蜥蜴...大...大【龙】？”漂浮的意识陡然僵住，随后惊诧万分。“诶？有没有搞错，我是人类啊！”
梦境的空间动荡，海绵上的浪潮铺开，延展成一块屏幕。
意识抬头看去，在火光映照的群山中，一头和她长相相似的狂暴银龙，正在展翅咆哮。
和她看的动漫角色黑化暴走一样，浑身散发着黑气，双眼冒红光的银色巨龙，狂暴的喷吐龙息，毁灭着视野中的一切。
“哇唔，什么机械邪龙兽。”意识适时补上吐槽，经典黑雾和冒红光的狂暴设定，让她想起社畜记忆里，看过的霓虹动漫数码宝贝中的情节。
渺小的人类像聒噪的蜂群，东一块西一块的向她倾泻火力。
翼片收束，六个喷射口合拢，尾焰汇聚成棱形。
银龙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赤色折线，突破围绕在她周身狗斗的无人机群，撞进一个狭小的山谷间。
大地震动，身体大面积裹满黑甲的巨兽，从藏身许久的地底，翻身上来。
无锋但厚重的犄角，猛击向银龙的腰部。
“嗷吼——！！”画面中的银龙发出愤怒痛苦的嚎叫。
与此同时，九道光束从远处激射过来，正面集火了她，银龙应声而倒。
黑甲巨兽趁着银龙眩晕的间隙，拖拽起她的尾巴，将其狠狠甩向大地。
意识呆滞看着屏幕，银龙砸向地面的那一刻，她的背部，仿佛也跟着幻痛了起来。
画面中这个只知晓破坏与毁灭，没有理智的傀儡，无声哀嚎的生命，是...是我吗？
浪潮组成的银幕，还在复刻着影视名场面，只是银龙扮演的是复联一里被浩克狂甩的洛基，狼狈的想要逃离巨兽的凌虐。
九首壬龙缓步过来，毫不留情地向凄惨的银龙，喷吐龙息，进一步压制住住她。闪烁着流光的巨大蝴蝶飞落，向她挥洒雾障般浓密的粉末。
“海”沸腾了，细密的鳞片突然刺痛起来，每一块都疯狂向皮下扎根。
黑雾狂躁地从她身体中涌出，意识发出痛苦的哀嚎。
“还是无法压制吗？”
编造梦境的幻兽俯瞰着海域，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只要被暗黑雷暴侵蚀，哪怕是...也无法挽回吗？”
她轻叹一声，挽起飘散的发丝，修长的手指浮空轻点。
回应她的呼唤，虚空之中，抖落几缕炫彩的丝线。
织梦者遥遥一指，丝线便化作流光，向银龙涌去。
“醒醒，小彗。”
织梦者动作一顿，突兀地声音打断了丝线的光流。
海面打开了一扇门扉，柔和的光亮穿过间隙洒落进来。
有关切的男声从水面，或是更远的地方传来。
“小彗——小彗，天羽彗——”
“天羽彗？那是谁？是谁在说话。”银龙胡乱的想道，全力抵抗着黑气侵蚀的她，已经没有了思索的力气。
无水的海域不再平静，仿佛一个浮空的漩涡，吞噬着一切。
在空中疯狂挣扎的银龙也被牵引着，飘向其中。
“小彗，再不起床，今晚就只有泡面和榨菜啦。”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难道发烧了吗？”那人扶起了自己的身体，有些粗糙的毛巾抹去了额头的冷汗，顺手擦了一下鼻尖，接着是皮肤紧贴额头的温热触感。
银龙的意识被漩涡吸入，深邃的黑暗中，织梦者身形一退，化作蝴蝶消散。
“叮铃铃——”琉璃破碎的声音接连作响，梦境的世界以旋涡为中心缓缓崩溃。
黑暗如退潮般抽离，她像被浪花吐回的贝壳，重重跌回现实。
“好热啊...”
躺在小床上，娇小玲珑的少女抽搐了一下，软嫩的小手颤动，随后睁开了双眼。
有股炽热的暖流，随着她的苏醒渐渐消散。
房间并没有开灯，城市昏黄的灯光，从窗户外照了进来。
天羽彗眨了眨有些迷糊的双眼，很快适应了室内的光线。
入目便是一个贴近的脸庞，温热的鼻息吹的她脸上绒毛痒痒的。
穿着廉价西装的黑发青年，背对着窗外，暖色的光晕照亮了他的侧脸。闭着双眼，头发散乱，正紧紧贴着她的额头。
银白色的秀发，绸缎垂落般，落到二人眼前，几缕赤红色的挑染夹杂在其中格外醒目。
红晕爬上了天羽彗的脸庞，一个小小的头椎把青年的额头顶开了一段距离。
“离得太近啦——笨蛋叁柒！”
短小白皙的双手揪住面前青年的脸庞，能清晰感受到指腹下青年皮肤的温热和微微冒出的胡茬触感，天羽彗嫌弃地扯了扯他的脸。
“痛痛痛——”被揪着变形，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的叁柒。夸张地龇牙咧嘴，却没有真的挣脱：“一醒来就这么有活力，看来小彗不是很饿啊，今晚就泡面榨菜应付一下算了。”
“不要，我不要吃榨菜和泡面啦！吃吐了都...”少女不满的大叫。
“我要吃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