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宋星淼都不曾见严清袅前来找他,自从上次的小卖部分别后,他便恢复到平常的孤独中。
他倒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只是突然安静下来,他竟有几分觉得清冷。
也许,是日子该提前了。
宋星淼看着手中大拇指粗细的麻绳,盯着房梁上的吊灯,呆呆出神。
犹豫过后,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绳索。
这事,是否应该跟她说下呢,若她之后某一天前来,被他吊死的模样吓到,入了魇该如何是好?
可他若是跟她说了,那他还有机会再去寻死吗?
宋星淼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他走出了家门,想要去找当地的李瞎子去算上一卦。
这人虽是个假神棍,但也有几分掐算的能力。
可料他还没出巷口,便被一人撞倒,那人生的就如竹竿,又高又瘦。
“哎哟,小伙子没事吧,都怪我,想着事情忘记看路了。”
那人乃是一位汉子,模样估略得有五十多岁,脸生的愁苦,一副难有大财的模样。
“没事,阿叔,我也走神了,没注意撞到您了。”
他与这人不熟,只想快去算命郎处给自己卜上一卦。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慢些赶路。”
“欸!”汉子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宋星淼也转头就走,可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向青石巷子,琢磨着,那人的模样竟与严清袅有着几分相似,莫不成是她亲爹?
他一脸沮丧模样,怕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宋星淼咬了咬牙,在举足不定后,终是追着汉子离去的步伐。
……
汉子一把推开自家房门,走进一间隔房,只见邻家好心的姑婆正坐在床边为自己面色苍白的女儿喝着药。
严清袅见汉子归来,强撑起笑容,喊了一声:“阿爹,你回来了。”
“欸!欸!乖阿袅,爹爹回来了。”
汉子也强笑着,走到她的身旁,见她额前发丝散乱,几近将眼盖住,想要伸出手为她梳理,但又恐双手没有好好清洗,怕扬起的灰尘呛着对方。
“明明还未到新年,阿爹却赶回来见我,是想阿袅了吗?”
严清袅干涩的嘴唇微微弯起,她用手撑着床边,将脸贴近对方,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有这么乖的女儿,那是每天都想。”
汉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心在滴血地说道。
严清袅笑出了声,苍白无力的笑声令在场众人都不好受。
“阿爹,我困了。”
“那就睡会儿,阿爹不走,等你醒了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面条。”
“嗯。”
少女再也承受不住疲乏,沉沉睡了过去。
姑婆与汉子一同小声地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关上。
“志强啊,以阿袅如今的身体,恐是撑不到下个月了,你这几日要做好心理准备。”
出了门,姑婆说道,她看向汉子憔悴的面容,心中也极为难受,她与对方的母亲是结拜姐妹,彼此之间也相隔不远,自然多有相互照应。
汉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也算是她半个儿子,见他这幅仿佛失了魂的模样,自然也极为伤心。
这贼老天就逮着一人死命招呼,十几年前让他送走了亲生母亲,现如今,又要让他送葬自己唯一的血脉。
真是命运造人。
“我知道啊,姑婆。”
他在十几年前就有心理准备了,当医生告知阿袅不仅是两性畸形,并且还遗传了他母亲的血液病后,他的心就已经碎过一次了。
可是,当真正到了那天,果然还是会痛啊。
汉子捂紧心脏,咬紧牙关。
……
待姑婆走后,汉子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的石头墩上,默默发呆。
这时,他眼前出现一个人,他抬眸望去,竟是之前不甚撞倒的少年。
“冒昧打扰了,我是您家女儿的……熟人。”
思及所率,不知该用如何称呼。
“她已数日未来找我,不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有我能帮的,定不会推辞。”
她也算是帮了他许多,至少在他离开前给了他一段还算不错的回忆,这个情,得还。
“你是阿袅的朋友?”汉子打量着对方,见他模样清俊,形态正气,似是不该出现在这偏远小村的人。
“是的,我叫宋星淼,前几日与严清袅小姐相识。”
见他能说出自家女儿姓名,汉子也便放下了心。
“她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原来是这样,那我日后再来寻她。”
自身不能感知情绪时,便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尤为强烈,宋星淼能轻易地便能识破汉子是在说假话。
但既然生父这么说,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多询问什么,只是可惜,这情注定是还不了了。
“是新苗吗?”
隔房的窗户处传来一阵咳嗽声,宋星淼望向那处,心中有些疑惑,真病了?莫不是前几日吃冰糕吃坏了身体?
“阿爹,我想见见他。”
“你身体不适,不宜见太多人。”汉子说道。
“没事,我心里有数。”
少女虚弱的话语传进宋星淼的耳中,听着她这不同往日般活泼灵动的嗓音,他竟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发紧。
“你进去吧。”
汉子也想明白,既然是女儿的要求,那便应了吧。
在汉子的带领下,宋星淼人生头一回进了同龄少女的闺房,与他想象的不同,这间房里并没有多少女孩子应有的东西。
没有镜子,没有化妆品,没有可爱的娃娃,有的只是一些汽车玩具的模型,以及几张球星的海报。
他走进房间,略微打量了一眼周遭的环境下,将视线看向了卧躺在床上的少女。
她脸色苍白,一双柳眉不自觉地蹩起,眼中也呈现着病态的疲惫。
这可不像是得了风寒之类的小病。
宋星淼站在房门旁,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严清袅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只是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模样轻轻一笑:“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陪我啊。”
宋星淼闻言一愣,不过想着自己怕甚,于是便走了过去。
刚走到床边,他的手便被对方拉住。
“好暖和。”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轻笑。
她的手很冷,就像是刚刚放在冰水里似的。
“我还以为你会趁着我不去找你的这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呢。”
宋星淼闻言有些汗颜,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新苗,再过几日便是立秋,等我身体好点了,我们一起做饺子可好?”
“……”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握着少女的手为她取暖。
见他不回她,只是盯着她的手,少女心中顿时产生了恶趣味。
她问道:“好摸吗?”
好摸吗?少女的手娇小柔软,自然是好摸的,但他会回答吗?自然是不会的。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凑过来听。”
严清袅眨着眼睛,像是恢复到了往常的灵动。
宋星淼一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辩驳什么,于是凑耳去听。
“我其实是个男孩子哦。”
见他凑近耳朵,严清袅小声说道。
宋星淼古怪地看向她,无论从哪方面看,她都是个女人。
“不骗你哦,我以前确实是个男孩子,只是突然有一天,有个医生告诉我如果我不做女孩子的话,我就活不了,于是我就成了女孩子了。”
严清袅断断续续地说道,每说一句话她都要喘着气。
宋星淼有些惊讶,他不认为对方会骗他。
“所以啊,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我了哦。”
“你到底是有多自大啊。”
宋星淼有些无语,甚至怀疑起自己选择相信她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严清袅微微一笑,她的表情很放松,甚至露出一些恶作剧得逞后的趣味神色。
这突然让他觉得有些气愤,于是宋星淼站起了身,向着门口走去。
“与其开这种玩笑,不如好好养病,说不定你早点好,兴许还能再见到我。”
“我好不了了。”
她的话语让宋星淼停住了脚步,他怔愣地回头看向少女。
本以为这也是一个恶作剧,当他回过头时会看见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没有。
她就靠在木搭旁,静静地望着他。
“什么意思?”他问。
“我要死了。”她回。
一瞬之间仿佛天地失色,宋星淼竟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这玩笑可不好笑。”
“我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她就那般恬静笑着,却抽断了他的脊骨。
“我有遗传的血液病,这病医生治不好,我的奶奶四十多岁发病,不到五十就去世了,而我第一次发病则是在十一岁那年,算算年头,大概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了。”
开什么玩笑……
一股油然而生的怒火在他的心里喷涌而出。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死,明明你自己都活不久了!”
“这就是我的理由。”
她仅用一句话就平息了他的怒火。
“我刚捡到你时,你一副看淡世俗的模样,你以为你做好了去死的打算,可当我拉着你手把你往岸上拽时,你并没有反抗。”
严清袅看着他,继续说道。
“你想活着,但你很痛苦,我想救你,你看起来太累了。”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哦。”她展颜一笑。“我一直都有在偷偷地观察你啊。”
……
汉子看向走出房门的宋星淼,他刚把面下好,正想邀请对方一起用餐,却见他急匆匆地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