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凌晨，罕见地下了场雨。
远藤悠空依旧起得最早。略低的气温让他披了件棕色格子衬衫，随即进入厨房准备早餐。
美樱今天正式请假。
把早餐的方块面包与煎蛋端上餐桌，远藤悠空去打开阳台门通风。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今天是阴天，灰蒙蒙的沙滩毫无活力。
天气有些不妙，看来出门要备伞。
“早。”
美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远藤悠空关上门。
“早。”他微笑道，“早餐准备好了。”
“今天要做什么呢？”
餐桌前，奈田美樱如此问道。
是啊，该先完成什么呢。远藤悠空犯了难。
“那……要不要去拜访小笠原老师？”
远藤悠空错愕地抬头，结果对视上奈田美樱温柔坚定的目光。
“好。”他答应下来。
……
天蓝色轿车再次出现于道路上，不过这次却有所不同：名叫远藤悠空的男人坐在驾驶座，而奈田美樱坐在副驾位。
一路按照美樱的指引，他们横跨大半个芳草町前往目的地。
起先远藤悠空完全听从奈田美樱的指挥，但随着愈发接近曾经的高校，回忆愈发熟络起来；于是某个转弯后，奈田美樱默契地停止了言语，独留他操纵方向盘。
印象中离高校的最后一个路口，恰好红灯，远藤悠空只好停下。
往半山腰眺望，已经能看见高校建筑了。
而山脚处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等待绿灯的时间里，远藤悠空把目光转移到周围这条商店街。
零食店铺门前的冰箱柜、杂货店前褪色发黄的晴天娃娃、报刊亭前特售刊物架……都契合回忆。
要说不同，街角开了家24h便利店，干净整洁的白色店面和这格格不入。
几个身穿校服的青少年从那家便利店中走出，每个人都拎着一袋东西，说说笑笑的行为让远藤悠空一阵发愣。
“看来是学生呢。”美樱也注意到那群人，“捎他们一程吧？”
远藤悠空轻晃脑袋驱赶回忆，随即答应下来。
经过路口与那群青少年，他特意放缓速度，摇下了奈田美樱那边的车窗。
这群稚气未脱的少年少女先是一愣，旋即美樱与他们交谈起来；内容无非是些客气话，远藤悠空没在意，只是随便扫视眼他们，友好地微微颔首。
当目光掠过人群最后面的少女，远藤悠空与她四目相对，彼此间都看见眼中的惊讶。
是突然闯入日野杂货店的少女。
她的同伴争先恐后地与奈田美樱交流，独有她沉默地待在原地。
硬要形容，像是一群鸿雁中的天鹅。远藤悠空不知为何冒出这样的联想，可能是气质与外表？
五个人坐到后排太拥挤了。他瞥见她犹豫不定，最终还是小心地坐上车，努力地蜷缩身子。
“没位置吧？我往那边挤挤。”
“不麻烦，足够坐的。”
“哈哈，嗯，好。”
远藤悠空收回望着车内后视镜的视线，启动汽车。
车内，他们依旧与美樱交流着。
“我们举行毕业祭呢，出来购买布置教室的道具……”
“诶？奈田小姐也是这毕业的？那该叫前辈或学姐啊……”
“布置什么？是乐队舞台啦，哈哈——美樱学姐那时候布置……”
……
顺利进入曾经的高校。
因为是举行毕业祭期间，到处可见年轻的学生来来往往。
阴沉的天气也遮不住这热闹的气氛。
既熟悉又陌生的观感铺面而来。他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松开握紧车门的手。
他循着视线望去，美樱对着他甜甜一笑，旋即提出去逛逛毕业祭吧，就从这帮学生的教室开始。
远藤悠空答应了。他明白，这是弥补他们两人没能享受毕业祭的遗憾。
远藤悠空自觉地接过学生手中的购物袋。以交情来衡量，他选择了那名少女。
她没有拒绝，反而直直地盯着他。
“像泥渍一般。”
沉默许久的少女再次开口。她望着奈田美樱的背影，却和远藤悠空交谈。
“什么？”远藤悠空一愣。
“厌恶与亲近拉扯、融合，最终不分彼此。这种感觉宛如喜爱的裤子被溅上泥渍，进退两难。”
《死于蝉鸣之时》，这是他的成名之作。
以少女的举动来看，她已经认出他是谁。虽然结果已定，但远藤悠空依旧好奇这个过程。
“成濑悠的书和采访。”她看上去有些踌躇，最后下定决心，“我全部看过。”
“谢谢。”他愣了好一阵。
这声承认，让少女放松地拍拍胸膛。
“天羽之雪。”她轻声道，“您是在取材吗？”
取材，他有段时间没听过这个名词了。一个月？两个月？他完全忘了。
如此长的时间丝毫没有动笔写作的念头，他已经对这件事不抱希望。
该怎么回复她？对于这位喜爱他小说的读者，真话未免过于残忍。
“转换心情罢了。”
远藤悠空朝天羽之雪客气道，以委婉的方式转移话题。
很傻。他暗自认定自己再也无法写作，可真要亲自承认时，内心又多出缕侥幸。
就像个被逼迫到绝境的赌徒，紧攥着唯一一枚砝码嚷嚷着“我还没输！”
俩人不再言语。
即将到达他们的教室，美樱被一群学生拥簇着进去参观；他则把购物袋递回给天羽之雪。
“其实您没必要撒谎。”天羽之雪忽然道，“我同样了解远藤悠空。”
来不及思考天羽之雪这番话的含义，她转身回教室。
美樱招架不住学生们的热情，走出来挽住他的臂弯。
擦肩而过。
撒谎么。
下一瞬，他坚定地拉住了美樱的手：“美樱，现在就去找小笠原老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