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卡蕾特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并不影响我的日常工作生活的节奏,只是多了个需要照顾饮食起居的人。
从土里挖出来的些宝物并不能让我一夜暴富,但养活两个人绰绰有余。
在生活上,我毫不吝啬,每次都给她带来充足的食物,有时也会奢侈一把,带来一些肉食。
尽管如此,不知为何她还是一脸憔悴,眼下总挂着两道青黑,像是被噩梦长久侵蚀的痕迹。
每当我问起,她只是拼命摇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仿佛只要一开口,某些东西就会从喉咙里爬出来。
也罢,她身上的伤痕已经够多了,我不该再逼她。
可有时,在篝火将熄未熄的凌晨,我会听见她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像是挣扎着要说什么,却又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有一次,篝火快熄灭时,我瞥见她的影子投在残垣上。
那轮廓的嘴角咧得太开,几乎裂到耳根。
可当我转头看她,她却只是安静地啃着面包,唇边沾着碎屑。
她拒绝去镇上,拒绝靠近人群。
起初我以为她是怕生,直到某天,我看见她盯着路过的商队,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指甲缝里渗出血丝,而她的嘴角,又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弧度。
但在我悉心照料的这三个月里,她的身体确实好转了。
脸颊有了血色,甚至能帮我整理挖出的碎陶片。
她常坐在残垣上发呆,目光钉死在荒原尽头,仿佛在等什么。
我问她在看什么,她只是摇头,可脖颈上那个黯淡的五芒星印记却隐隐发烫。
直到那天,我的铁锹撞上了土里的硬物——一枚挂坠。
宝石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在夕阳下泛着污浊的暗紫色,像一滩淤血凝结而成的光。
我鬼使神差地捡起来,指尖刚触到宝石,太阳穴突然刺痛,仿佛有根冰锥扎了进去。
耳边响起黏腻的低语。
我甩了甩头,再凝神去听,却只剩荒原的风声。
大概是挖得太久,累出幻觉了吧。
“波卡蕾特?”
我回头叫她。
她站在土坑边缘,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我手中的挂坠。
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眼神。
像是恐惧,又像是渴望。
“送给你。”
我掸去泥土,把挂坠戴在她脖子上。
宝石贴上她皮肤的刹那,她猛地一颤,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愉悦的叹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还是那么枯燥乏味,可有了波卡蕾特的陪伴,我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充实有意义。
以前,我挖完坑就填平,第二天继续。
现在,我会回头看看她坐在墙头的样子,再决定明天挖哪。
有一天,似乎运气不错,我挖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旧的花瓶。
我轻轻拍掉上面的泥土,随着泥土的脱落,花瓶上镀的一层金便显现了出来,在晨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一看就知道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
正当我沉浸在发现宝贝的喜悦中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个目光在盯着我看。
我转身看去,波卡蕾特和往常一样,穿着那身褴褛的衣服站在土坑旁,用那双赤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中的花瓶。
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
我微微一笑,或许这个花瓶就是她带来的好运吧。
待我爬出土坑,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抬头一看,她正慢慢后退,准备转身离开。
我连忙叫住了她,捧着这个沉甸甸的花瓶,一脸喜悦地对着她说:
“过来吧,波卡蕾特,我带你去镇子里买件新衣服。”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侧过脸去,似乎是想和往常一样拒绝我的提议。
但最终,她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慢慢朝我走来。
我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十分冰冷,但渐渐也有了温度。
我们慢慢地朝着镇子走去。
我先是来到了一个古玩店,将这个花瓶以高价卖了出去。
拿着这厚厚的一沓钞票,带着波卡蕾特来到一家服装店,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货架,我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我给她挑选了一件看起来十分朴素的黑色连衣裙。
这衣服虽然简约,看上去就像是古时候稻草人所穿的衣裙,倒别有一番纯粹和质朴。
我将衣服递给波卡蕾特,示意她去更衣室内换上。
果然,人靠衣装,波卡蕾特换完衣服后,果然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她站在镜子前,似乎正欣赏着自己的新形象。
那黑色的衣裙正好符合她的气质,我看着她,不由得一笑,为她的转变不由地感到高兴。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她的双腿。
她的腿上有疤,有的像蜈蚣爬过的缝线,有的像烫红的硬币嵌进肉里。
我挑了条最厚的黑色裤袜,遮得住疤,却遮不住记忆。
但她此时却面露难色,难道是不会穿么?
于是我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这条丝袜,示意她坐下。
我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了这条裤袜。
我的动作尽量轻柔,她低着头,羞涩难当,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
当她再次站起来时,腿上的伤痕已经被黑丝裤袜完美遮盖住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似乎很满意。
剩下的时间,我在镇上补充了一些包括食物和水在内的各种生活物资。
为了庆祝这次收获,我带着波卡蕾特来到一家餐馆,准备享受一顿难得的美味晚餐。
我们走进店里,店内灯火通明,氛围热闹而温馨。
我环顾四周,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波卡蕾特跟在我身后,她那双大眼好奇地看着四周,面对店内嘈杂的人声流露出一丝恐慌。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后我拿起菜单看了看,最终决定点了两份店里招牌的美味炖肉。
不久之后,服务员便将喷香四溢的菜肴端了上来,那浓郁的香味瞬间勾起了我们的食欲。
波卡蕾特看着这盆佳肴,有些无从下手,但扑鼻的香味还是让她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我,我眼神示意她可以吃了。
我用叉子叉起一块肉放入嘴中,细细品味这鲜美细腻的味道。
她看着我,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拿起叉子,颤颤巍巍地叉起一块肉。
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甚至有些滑稽,似乎是很少有使用过餐具。
我们就这样平静地吃过了晚餐,她依然拿着叉子刮着盘底的肉渣。
我瞧着她这意犹未尽的样子,心里想着:
或许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甜食吧?
于是我叫过服务员,给她点了一块苹果派。
波卡蕾特有些疑惑,似乎在思考苹果派这个词的含义。
但她似乎隐约感觉到那股甜蜜的滋味,变得有些躁动,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苹果派端上来时,她眼睛亮得像饿狼看见火堆里的肉。
我微笑着拿过她手中的刀叉,轻轻地切下一小块苹果派,然后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递到了她的嘴边。
波卡蕾特瞪大了眼睛,带着一丝惊讶。
第一口进嘴,她僵住了,好像甜味是种需要回忆的感觉。
将叉子还给她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自己动手,不停地将苹果派往嘴里送。
不一会儿,那块苹果派就被她消灭得一干二净。
吃完后,她还意犹未尽地捧起盘子,用舌头仔细地舔舐着盘底剩下的一点酱汁。
我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回去的路上,波卡蕾特依旧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她的脸上略显紧张,似乎在害怕被黑暗中的某样东西所吞噬。
为了缓解一下这行程中的无聊和沉闷,我又一次问起了她的身世和遭遇。
她和之前一样支支吾吾的,但明显能听出她很想表达什么。
她说,自己在小时候,被父母扔到了河里,漂到了一座城市中,在那里的贫民窟中长大。
当我试探性地问起她为何会被抛弃时,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整个身体也似乎紧绷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显然,这个问题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伤疤,有着她不愿提及的难言之隐。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啊,有些伤痛需要时间慢慢抚平,我没有再问下去。
就在这时,波卡蕾特却缓缓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个……”
她的脸上莫名泛起了一丝红晕,她顿了顿,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再次开口道:
“请问...我们现在...算朋友...么?”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与忐忑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拿出那把木梳,牵起她的手,将木梳放在她的手心,轻声说道:
“当然,波卡蕾特,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话音刚落,波卡蕾特攥紧了那把木梳,像攥着根救命稻草。
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如今已是深夜了,在万籁之中仅有狂风的呼啸声传来,而篝火的火焰轻轻地跳动着。
正是这坐落于荒原之上的遗迹,它高大的残垣断壁,如守护神般为我们遮挡住了肆虐的风雨,给我们提供了庇护。
在废墟仅存的一间破旧房间里,波卡蕾特早已熟睡好久了。
她的呼吸均匀而平静,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独自走出房间,抬起头,仰望着这浩瀚无垠的星空。
繁星在那如黑色天鹅绒般的天空之上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如同一颗颗璀璨的钻石。
月亮也挂在了夜空之上。
它虽残缺,但依然温柔地洒下了银白色的月光,给整个遗迹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雾。
我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荒原,齐腰深的草在狂风的肆虐下如海浪般前后迭起,一波接一波。
月光照映在草海上,每一根草尖上都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正如同海浪一般,波光粼粼。
我站在这广袤的天地中,任由狂风掠过脸庞,带走尘世的烦恼与忧愁。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大自然的呼吸与脉搏。
仿佛我融入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与它共同呼吸,共同见证岁月的流转和变迁。
夜深了,我缓缓步入了房间。
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家。
夜深了,我准备睡了。
闭上眼的前一刻,我看见窗外的月光照在波卡蕾特的脸上。
她的嘴角,正挂着那种熟悉又诡异的微笑。
但这次,我没有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