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希鲁里亚还是片丰饶的蠢土。
人类像蛆虫一样爬行,用木头搭窝,用石头刻神,跪拜空气,幻想慈悲。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配得上这片土地,真是可笑。
地底深处,有扇门。
门后是我们的世界。
那是一个由火焰、硫磺、钢铁与尖叫铸就的世界。
在那里,力量是唯一的真理,背叛是最甜美的佳肴。
我,阿蒙纳斯。
和阿米提亚、艾力欧格从血海中爬出来,踩着同族的头颅登上王座。
她烧,他砸,而我……我让他们心甘情愿递上刀刃,再自己割开喉咙。
八百年前,我们推开那扇门。
人类的“神明”像纸糊的玩具,一碰就碎。
阿米提亚烧光了他们的麦田,艾力欧格把反抗者的脊椎抽出来当鞭子。
而我?
我只需要在他们耳边低语:
“你妻子昨夜在邻居的床上。”
“你儿子生着恶魔的眼睛。”
他们自己就会举起锄头,砸烂同胞的头颅。
多有趣啊,信任比骨头还脆。
但人类终究是蟑螂。
当他们快死绝时,天堂有个杂种大天使从天上跳了下来,自称“圣主”,把他们的恐惧拧成一股绳。
他们不再祈祷,转而握紧武器。
多么可悲的觉醒,太迟了。
直到那场决战。
他带着两个亲信,携着被祝福的银器——那些刀刃上还粘着魔族婴儿的脐带——突袭我们。
阿米提亚的火被圣水浇灭,艾力欧格的拳头砸不碎信仰凝聚的盾。
而我看见了未来。
我看见自己的灵魂被塞进宝石,挂在教堂里受永世羞辱。
我试图警告他们,但艾力欧格大笑说我是懦夫,阿米提亚烧焦了我的半边翅膀。
预言从不撒谎。
现在,我们在这块该死的宝石里腐烂。
他们把我们的城堡改成了大教堂,把我的灵魂封进一块破石头,摆在祭坛上,美其名曰“供奉”。
哈。
那群追随圣主的蠢货,在威尔河上建了座城,叫“阿尔比昂”,用那伪神的名字。
城里还住着一群白发红眼的家伙,魔族,当年跟着我们三个一起来希鲁里亚大陆上打拼的打工仔。
人类学到了我们的知识——
魔法?
那是阿米提亚打喷嚏溅出的火星子。
可他们当成神迹,点亮了整片大陆。
真讽刺。
圣教垮了,教堂塌了,我们的封印石被埋进废墟。
那群信徒还假惺惺地建了“新圣教”,白天祈祷,晚上捅刀子。
人类啊,永远学不会忠诚,连对幻觉都能背叛。
魔族?
我们的血脉到底没死绝。
他们被赶出城市,在荒野里苟活,可至少比人类干净——至少不会一边念着圣主,一边把刀插进同胞肋骨。
我躺在这块破石头里,看着他们轮回:
和平,战争,再和平……像一群蒙眼的驴,绕着磨盘打转。
现在,封印我们的宝石就躺在这片废墟里。
弗里奇,那个拿着铁锹在残垣断壁间翻找的蠢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挖的是什么。
直到那天,那个白发红眼的小鬼出现。
波卡蕾特。
她拖着满身伤痕爬进这片废墟时,我就闻到了血的味道。
人类的杰作,毫无疑问。
她脖颈上那个黯淡的五芒星印记,像一道陈年的伤疤,诉说着魔族的衰亡。
八百年的封印让宝石布满裂痕,表面的圣洁早已污浊不堪。
最后几天晚上。
当她的手指碰到它的瞬间,我的声音便从裂缝中钻出,进了她的耳中:
“你以为这是救赎?”
那晚,她做了第一个梦。
在梦里,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正一寸寸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
指缝间裂开猩红的嘴,獠牙摩擦着她的骨头,发出湿漉漉的笑声。
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干呕。
不是血,不是食物。
是一团团裹着粘液的、跳动的东西。
它们从她喉咙里爬出来,像活着的脏器般在泥地上扭动。
然后,火焰骤起。
那些东西在火中尖啸,蜷缩,最后猛地扑向她。
波卡蕾特就是在这时惊醒的。
我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听着她压抑的抽气声。
这才刚刚开始。
我每天晚上都用这些噩梦折磨着她。
第二天黎明前,我封闭了她的嘴。
她无法向弗里奇诉说这些噩梦,就像她无法抗拒逐渐被侵蚀的灵魂。
她试图将这块宝石挂坠扔掉,她也确实成功了。
但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是,我意志压制力几乎要将她的头颅碾碎。
我向她承诺:
“若服从我的意志,我将赐予你复仇的力量。”
她不肯。
终于,在最后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她终于被我的梦境折磨的坚持不住,动摇了片刻。
我瞬间抓住了她的灵魂意志,操控了她。
弗里奇的匕首就放在枕边。
我让波卡蕾特拿起它,走到屋外。
夜空中的星星在我的魔力下变成了无数眨动的眼睛。
“血祭若成,躯壳归我。”
“你的命运,就是成为我们的容器。”
我继续蛊惑着。
她划破手掌,鲜血滴入宝石裂缝的瞬间,封印彻底破碎。
我、阿米、艾力欧格,三个被封印的恶魔之魂如黑雾般涌出,缠绕在她周围。
我的灵魂最先钻入她脖颈的五芒星。
力量涌入时的快感,让她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波卡蕾特?”
弗里奇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沙哑得像磨过粗粝的石头。
他站在十五步外,篝火的残光在他脸上跳动,照出他皱起的眉头和微微发抖的手。
波卡蕾特的嘴角咧得太开,瞳孔缩成针尖,指缝间渗着黑雾。
“你…怎么了?”
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底碾碎一根枯枝,声音清脆得像谁的骨头裂开。
我让波卡蕾特缓缓抬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不是她平时那种怯生生的笑,而是嘴角一路撕裂到耳根,露出太多牙齿的那种。
他的喉咙动了动。
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铁锹,不是攻击,而是习惯性想找个支撑。
这个蠢货,到了这时候,居然还在想怎么“帮她”。
“波卡蕾特,”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在哄受惊的动物,
“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了。
多可悲啊,他居然以为这只是个噩梦。
我让波卡蕾特抬起手,指尖勾了勾,像从前她讨要苹果派时那样。
弗里奇松了口气,肩膀松懈下来,朝她走去。
第一步,他的影子被月光钉在地上。
第二步,他闻到她指甲缝里的血腥味。
第三步,他的胸口一凉。
匕首捅进去时没发出什么声音,就像扎进一块熟透的南瓜。
弗里奇眨了眨眼,低头看向没入胸口的刀柄。
波卡蕾特的手还握在上面,指节发白。
“为…什……”
他呛出一口血,手指颤抖着抓住她的袖子,不是推开,而是攥紧,像怕她摔倒。
我操控波卡蕾特凑近他耳边,用她的声音轻声说:
“谢谢你给的苹果派。”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最后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恶心的东西——恍然大悟后的悲伤。
仿佛这一刻,他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白发女孩,而是一具被恶魔缝制的傀儡。
我捏住他的灵魂往外拽时,这东西居然还在抵抗,像条被钩住的鱼一样扑腾。
多可笑啊,连灵魂都这么天真,以为挣扎能改变什么。
当他的身体倒下时,我让波卡蕾特舔了舔溅在唇上的血。
甜的。
和苹果派一样甜。
晨雾尚未散尽时,我们完成了仪式。
阿米提亚第一个笑出了声。
“看这新鲜的骨头,”
她透过波卡蕾特的嘴唇说道,
“正好做根新法杖~”
我操控着这具身体蹲下,匕首划开弗里奇大腿发出令人愉悦的撕裂声时,波卡蕾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波卡蕾特的眼泪不断砸在尸体上,手指不停地颤抖着。
多讽刺,此刻她手指的动作虽颤抖,却比任何屠夫都要熟练。
当匕首撬开头骨时,一块碎骨溅到了她脸上,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别浪费。”
艾力欧格提醒道。
于是我们取走了一只完好的眼球,它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像颗沾血的珍珠。
阿米提亚的火焰从波卡蕾特的指缝间窜出。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能熔炼灵魂的地狱之火。
三根骨头在幽蓝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融合成一根泛着冷光的骨杖。
杖头镶嵌着那颗眼球,此刻它变成了暗红色,瞳孔里还映着弗里奇最后的表情。
我们把剩下的部分踢进土坑。
波卡蕾特跪在地上机械地填土,泪水把泥土和成了泥浆。
我允许她发出一点呜咽,就当是给死者的哀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骨杖顶端的眼睛突然转动了一下。
阿米提亚兴奋地颤抖,而我只是擦了擦杖身上未干的血迹。
“该走了。”
我说。
波卡蕾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简陋的坟堆。
在她转身时,我让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微笑。
晨光中,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
三魔一体的影子。
波卡蕾特摸了**口,那里不再跳动,只剩一块灼烧的黑色结晶,像熄灭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