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块石头里躺了八百年。
八百年来,我听着风声在废墟的裂缝中呜咽,看着苔藓爬满圣教的残垣,偶尔有老鼠啃咬我的封印。
它们的牙齿比人类的祈祷更虔诚。
直到那个叫弗里奇的蠢货出现。
他的铁锹在泥土里翻搅的声音,像钝刀割肉。
一下又一下。
我几乎要笑出声了。
他挖得那么认真,仿佛真以为这片荒原会赐予他什么宝藏。
殊不知,他才是被挖掘的那个。
他的天真、孤独、那可悲的善意,全都被我攥在掌心,像捏着一只挣扎的雏鸟。
然后,他找到了我。
那块布满裂痕的宝石,在夕阳下泛着污浊的光。
他把它擦干净,对着光端详,像个发现玩具的孩子。
“波卡蕾特?”
他朝远处喊,
“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远处,那个白发红眼的女孩,我精心挑选的容器,此刻正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神空洞,脖颈上的五芒星印记微微发烫。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她每晚都梦见它,梦见自己跪在阿尔比昂的废墟里,用牙齿啃咬宝石上的裂痕,直到牙龈流血。
三个月前,她爬进这片荒原时,以为自己选了条生路。
真是个蠢货。
是我让饿疯的野狗把腐肉叼到她必经的路上。
是我在夜里点燃磷火勾引她跟来。
甚至她跌倒时割破膝盖的那块石头,都是我摆好的。
一个无家可归的魔族丫头,除了走向唯一的光,还能去哪?
这三个月里,我每晚都把她的记忆切成碎片。
让她反复经历威尔河的冷水灌进肺里的那一刻,让她看清“救命恩人”清道夫妻子脸上的憎恶,让她数清小巷里那些人吐在她脸上的唾沫有多少滴。
每次重组她的记忆,她的灵魂就多一道裂痕。
像被反复冻结又砸碎的冰,终会碎成我想要的形状。
终于,弗里奇把宝石戴在了她脖子上。
链子扣紧的瞬间,宝石贴上了她的心脏。
我尝到了她的恐惧,甜美得让我战栗。
那天夜里,我站在她床边。
星光透过残垣照进来,把她的脸涂成尸体的青白色。
我让她的视线模糊,只听见我的低语:
“你母亲松手让你沉进威尔河时,犹豫了吗?
人类连亲族都能背叛,你凭什么信那个挖土的老好人?”
她猛然惊醒,冷汗浸透麻布衬衣。
但噩梦才刚开始。
我抽走她的视线,塞进另一幅画面:
阿尔比昂的圣堂里,白袍人围着她旋转。他们的袍角扫过地砖,留下蝌蚪状的血痕。
兜帽下,他们的嘴裂到耳根,用圣歌的调子唱着魔族童谣:
“白毛的小羊,快献祭你的喉管……”
他们伸出婴儿般细嫩的手臂,指尖却生着乌黑的指甲,朝她抓来。
就在第一片指甲刺入她眼球的瞬间,我打了个响指。
她尖叫着坐起,发现自己仍在床上。
篝火早熄了,黑暗中只剩她狂乱的心跳。
而我,在她耳畔轻笑:
“欢迎回家,波卡蕾特。”
当阳光驱散星光和黑暗时,我便会隐藏进她胸前的那块宝石挂坠中。
每当她试图告诉弗里奇关于梦境的事,我便会用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喉咙。
她无助的呜咽声美妙的胜过世界上任何旋律。
她的意志总有碎成渣的那一天,恶魔永远有耐心。
我向她承诺:
“若遵循我的意志,我将赐予你复仇的力量。”
恶魔从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