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被遗忘的眼球。
剜出我的那人手指很暖,但我不记得他的脸了,就像不记得自己是否曾流过泪。
现在,我嵌在一根骨杖的骷髅头上,杖身是人类大腿骨磨成的,关节处还留着几道刀痕。
多亏波卡蕾特,这法杖的主人,她的魔力让我能听见声音。
每当她握紧骨杖,阿米提亚的地狱火便从她掌心窜出,血红色的火舌舔上我的瞳孔。
这时,我才会真正醒来。
距离上一次苏醒,我记不清过了多久。
但每次醒来,都意味着一场由火焰主宰的杀戮。
上一次,是在荒原。
波卡蕾特的手指收紧,我猛然睁眼:
草叶已成灰烬,她站在焦土中央,四周是齐腰高的枯草,像一座燃烧的牢笼。
然后,它来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撞进我的视野,草籽飞扬,模糊了视线。
待我再次聚焦,那东西已逼近。
一头棕熊,双眼在骨杖的火光中泛着血红色,如同两盏地狱的灯笼。
它咆哮着冲来,熊掌碾碎草茎的脆响,让我想起某种更纤细的东西,比如人类的手指。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火焰在眼底凝聚。
波卡蕾特旋身,杖头的火矛划破空气,留下一道炽热的弧光,就像是一只手,拿着一把梳子在头发上轻梳。
“噗呲——”
火矛贯穿熊腹的瞬间,焦臭的血雾喷溅,我尝到了它的味道:
像烤干的铁锈,混着油脂沸腾的嘶响。
巨熊轰然倒地,我凝视着它抽搐的躯体,火焰仍在血管里噼啪作响。
而这一次,我再次苏醒,尝到的却是另一种铁锈味:
更腥,更苦,像一枚含在嘴里太久的铜币。
未等我环顾四周,一股湿润的感觉传来。
我转动了一下身子,望向天空。
天空已被乌云所遮蔽,没有丝毫的光亮。
豆大的雨滴自苍穹倾盆而下,洗刷着我周围的土地。
一颗水珠在砸向我的瞳孔前,
“滋啦”一声,
在半空中化作了水雾,将周围的血雾变得愈发浓烈,浸入了我的视网膜里。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这股来自人类的腥气。
我转动身子,原来波卡蕾特将我插进了一具无头尸体的颈椎。
断骨卡在铠甲裂缝里,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拧断了锁芯。
他的头哪去了?
我望向远处的草丛,那里隐隐约约地有个人头。
那颗头颅,嘴巴还张着,仿佛在问:
“为什么苹果派没吃完?”
我转向四周,周围是两滩碎肉,里面还夹杂着扭曲、碎掉的铁片。
血液在大雨的冲刷下,和我杖尾下的无头尸的鲜血缓缓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血湖。
而血湖旁,是一个白发红瞳的高大女人,拿着一把铁锹,在一条晾衣绳下挖掘着深坑。
她的旁边,摆着两具完整人类的尸体。
雨雾中,她的白发像一团湿透的蛛网,泪痣在闪电下泛着紫光。
当她弯腰拖拽尸体时,我忽然听到:
“波卡蕾特。”
她在叫这个名字,声音却和我的主人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