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铁锹，一下又一下地，将泥土填入面前的坑中。
坑里叠着两具尸体。
我看着他们逐渐被泥土埋没，却莫名地剧烈咳嗽起来。
我将铁锹插入土壤中，支撑起身体。
我用手捂住嘴，带血的唾沫星子自我指缝中窜出。
强烈的咳嗽带来的冲击，就像被十字架砸到太阳穴般，难以忍受。
待我望向手心，那里出现了一滩血迹，里面混着一捋我苍白的发丝。
可我却盯着手心冷笑：
维兰托，我们的女儿，会用人类的鲜血，洗刷曾经我们生活过的城市。
最后，我将填土用脚踩实，把铁锹当成给他们的墓碑插在土壤上，星光下的铁锹闪烁着暗淡光芒。
就当这是我不在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帮我照顾波卡蕾特的报酬。
我将插在士兵遗骸上的骨杖拿起。
这把骨杖的杖柄上爬满了血丝，散发着一股腥气。
杖头骷髅上镶嵌的眼珠转了转，看向了我。
它的眼白里已布满了血丝，变成了美妙的猩红色。
我用袖子擦去杖柄上的水渍，拿着它回到了屋里。
我的女儿躺在整间屋子里唯一干净的床上，正熟睡着。
她是那么的像她的父亲。
我将那个婴儿放进她怀里，随后在这座寒酸的屋子中找一些能够补充能量的食材。
这户人家的橱柜里找不到一点荤腥。
只有沾满泥土的胡萝卜和土豆，但上面的泥土比圣水干净。
扑鼻的香味随着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从锅中一同冒出。
我一边哼着魔族的摇篮曲，一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锅中的浓汤，呡了一口。
是那鲜美而熟悉的味道，就像几年前我为我的女儿和维兰托炖的最后一锅肉汤。
只是，这锅肉汤用料不同，带着铁锈味，却更加鲜美。
啊，我的女儿醒了。
她正逗弄着她怀里婴儿的脸，婴儿的反应，就像波卡蕾特刚出生时，我轻捏她脸蛋时一模一样。
我把肉汤和一大块肉盛进碗里。
我端给她，她却恶狠狠地盯着我看，双手紧握成拳，攥的鼓鼓的。
我却对着她微笑，用勺子把炖的烂乎乎的肉分成小块，然后舀起肉块和汤，轻轻吹了吹，一下塞进了她的嘴里。
就像小时候我喂她喝粥一样，肉汤有些烫，她止不住地哈热气，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把碗交给她。
她捧着碗，自己把汤和肉都咽了下去。
突然，她的表情变得异常，像是咬到了什么硌牙的东西。
她把这个东西吐了出来——是一粒铁屑。
她疑惑地望向我，问道：
“妈妈…这是什么？”
我笑而不语，只是看向了窗外的土堆。
这些日子里，天气晴朗，屋外的血水坑里倒映着晾衣绳上的衣服，在阳光下闪烁着美妙的光芒。
我蹲在一旁，清洗着我女儿的衣物。
日子过得多好，我给女儿做饭，让她用牛奶喂养婴儿。
她恨我？爱我？
我都不在乎，因为只需要我爱她，便足够了。
今天晚上，她坐在屋外的星空下，盯着她骨杖上的眼球发呆。
明天是她15岁生日，到了魔族姑娘成年的日子了。
她的生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第二天，我带着她来到我之前生活的那座城镇。
镇上的居民见了我们满头的白发，尤其是我女儿脖颈上的五芒星印记。
他们抄起身边能拿到的所有东西，尖叫着朝我们扑来。
我邪笑着，将手搭在了波卡蕾特的肩上，她的双眼变得煞白而空洞，嘴角也慢慢地上扬到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群人类的脸变得扭曲，但扭曲的不是表情，而是他们脸前因高温而变形的空气：
大地猛然开裂，血红色的地狱之火从地底汹涌而出，如同巨兽般吞噬了所有围上来的居民。
他们爆发出惨烈而惊恐的嘶吼声，整座城镇瞬间被火焰和混乱所笼罩。
灵魂在熊熊烈火的燃烧下从肉体中剥离，化作了阿米提亚的燃料。
我望向波卡蕾特——她的眼神愈发空洞，宛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们试图泼出圣水，掷出木制十字架。
可那些圣物却被阿米提亚的地狱之火瞬间蒸发成气体。
这可是被他们灵魂作燃料加强后的血色火焰，想要用这些朴素的圣物压制，简直是痴心妄想。
居民们的肉体在地狱之火的灼烧下迅速萎缩，最终化为乌黑的炭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糊味。
那是死亡与绝望的气息，是如今我最爱的味道。
我让波卡蕾特手持法杖，宛如死神的使者般在城镇中穿梭。
她的步伐所及之处，房屋如同脆弱的纸壳般被地狱之火轻易点燃。
火焰如同肆虐的野兽，将一切生命化为虚无。
我操控着她搜寻城镇的每一个角落，将那些试图藏匿的居民一一揪出。
此时，一个母亲抱着她的孩子，将他紧紧地护在身下。
我的手指在波卡蕾特肩上收紧了一瞬。
但下一刻，地狱火吞没了那对母子。
婴儿的哭声在烈焰中戛然而止，像极了波卡蕾特怀里那个婴孩的呜咽。
波卡蕾特的眼泪砸在骨杖上，滋啦一声蒸发出腥臭的白烟。
她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鲜血滑过下巴，可手臂仍不受控制地举起，将一名祈祷的牧师的头颅敲成碎瓜。
乌鸦俯冲而下，啄食焦尸的眼球，却被余火点燃，化作一团惨叫的黑炭坠地。
我弯腰拾起那截焦炭，轻轻别在波卡蕾特耳后。
“白头发配黑羽毛，多漂亮。”
夜幕降临，我坐在一处废墟中，闻着外面的焦糊味，疲惫不堪的波卡蕾特正将她的脑袋枕在我的大腿上。
她的面容苍白而憔悴，是因过度使用阿米提亚的地狱之火导致的。
我望向废墟外的黑暗，不时地凭空出现血色火光，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瞬间消失。
我知道，那是地狱之火的余烬在焚烧那些幸存的、试图逃出这座人间炼狱的人类。
我起身，走到大道上，脚边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手里攥着一个在恶魔的残留的火星中慢慢化作灰烬的布偶。
我朝着它冷笑道：
“你们的圣主呢？在火里吗？”
我抬起头，目光看向了一座卖糕点的店铺残骸。
柜台上，有一份包装纸被开了一半的苹果派，苹果派上还沾着点点尸油和骨灰。
我走上前去，拿走那块苹果派，回到废墟里。
“吃吧，我的蓓卡。”
我一边把这块苹果派塞到她手中，一边笑着说道，
“这是阿米提亚大人的馈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