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洛伦佐战斗时,我受了不少伤。
妈妈一边喂我吃那些人类店铺里的食物,一边微笑着向我道歉:
“原谅妈妈,蓓卡……只有把你的骨头捏碎,才能让那些人类够不到你。”
她还说洛伦佐比人类清醒,但银刀划开我脖颈的伤口,和艾力欧格报废的眼球,证明他一样该死——清醒的敌人最危险。
阿尔比昂的教主也这么说过。
现在,她牵着我,离开了那座名为米拉摩尔的小镇。
我的耳后别着一支烧焦的黑色羽毛,是妈妈送给我的,她说,白发配黑羽,很好看。
她牵着我的右手十分冰凉,我的手同样如此。
我左臂臂弯里托着那个人类婴儿,妈妈给他取了个名字——艾力乌斯,小名阿米,说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孩子,还告诉我:
“名字源于艾力欧格大人,小名则来自阿米提亚大人”
很好听…对吧……?
婴儿身上的衣服是妈妈在米拉摩尔镇的教堂里的地下暗道扒的。
当我走进那间杂物间时。
暗道门缝里传来人类尸骨的腐臭味迅速钻入了我的鼻子。
我定睛看去,一截人类的衣服还卡在门板缝内。
她让我用骨杖把门撬开。
里面堆积的人类尸体已经把整个入口给塞住了,周围的苍蝇迅速飞了过来,在这些尸体上空盘旋。
可这些尸体上的衣服还是新的,只是沾满了泥土。
妈妈拽出几具尸体,我发现他们竟变作了一具干尸。
而坑内其他人类的尸体,变得如这具尸体一样干瘪,像是被抽取了血液。
“这些蠢货的血……早被你的骨杖吸干了,但他们的衣服还能用,对吧?”
她一边嘶哑地自言自语,一边扒下这些家伙们身上的衣服。
她用随身携带的刀子和一根针,坐在地上开始裁剪起来。
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道:
“来,蓓卡…妈妈教你给阿米缝一件新衣裳,用他们的筋,他们的皮……就像当年他们对我们做的那样。”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像溺水一样的声音——就像洛伦佐临死前发出的那样。
我移开目光,看向我手中骨杖的杖尾——
地板上不知何时凝聚起密密麻麻的血丝,从杖尾爬向杖头的骷髅,将上方镶嵌的眼珠包裹——是弗里奇……吗?
眼珠没有回答,而是在上面转了一圈,看向了我,瞳孔里渐渐映射出了威尔河浪花的影子。
腐臭味逐渐被河水的腥气取代。
现在,我和妈妈站在威尔河旁。
这条河的河水已变得漆黑,水浪依旧是白花花的,那白色的波浪舔舐着我脚下的岸边,发出阵阵刺耳的水声。
我定睛一看,那白色的东西不是浪花,而是一个个白森森的骷髅。
那刺耳的声音也不是浪花所发出的,而是骨头摩擦的“嚓嚓”声。
它们的声音重叠,一声声回音好像在问我:
“你……是莫尔托娜的女儿?”
骨头摩擦的沙沙声响起。
“我们的孩子…曾被人类烧死……”
指甲相互刮擦声响起。
“跟我们一起…把活人拖入河底……”
千百个声音合唱,直冲我的大脑。
我的颅内突然撞入了什么东西。
它在里面搅动着我的脑浆,在我的头骨上疯狂钻孔。
我的眼球突然胀痛,仿佛有无数根针从内部扎穿瞳孔。
我的眼球胀痛,像有甲虫在虹膜下产卵。
视野碎裂了。
妈妈的脸坍缩成阿蒙纳斯的嘴,婴儿的哭声变成威尔河的浪,而我的脑浆正从耳孔流出,黏稠地拼出“蓓卡”这个名字。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矮小身影站在高大影子身旁。
矮小的是我,高大的是妈妈。
可奇怪的是,五官呢?它们去哪了?
我试图用指甲抠进自己的皮肤,却没有任何痛觉。
就在这时,眼前的“我”脑袋突然剧烈颤抖,随后“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裹挟着骨片的脑浆溅到妈妈脸上。
她的五官又出现了…只不过,是用我的血画上去的。
婴儿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指,他的掌心烫得如同地狱火的余烬。
我本能地想甩开,但妈妈那诡异的笑容,像钉子般钉住了我的动作。
“乖,阿米饿了。”
她轻声说着,指甲划过婴儿的脚心,一滴血珠渗出来,被骨杖贪婪地**。
刚刚的那一切,是幻觉,对吧?
耳边传来浪拍岸边的声音,将我从混沌中惊醒。
我努力聚焦瞳孔,才发现,我和妈妈真的站在威尔河边。
只是,她正背着我,风把她苍白的发丝吹进我喉咙,呛得我发出声音。
“你醒了?”
妈妈的声音传来。
我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恍惚间,我低头瞥见骨杖,它正插在妈妈脚边,杖头的眼珠正凝视着面前流淌的威尔河。
它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缓缓转向我——它瞳孔里倒映着我的瞳孔。
透过它,我看到了妈妈。
她坐在那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一边用骨针穿线,她手中的线泛着潮湿的血光,每拉动一次,都发出类似肌腱撕裂的细响。
妈妈说,他们会回来的。
那些埋葬于威尔河下的魔族同胞。
她牵起我的手,用牙齿咬破我食指指腹,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什么?
我不知道,只看到里面的液体呈暗红色,恰似我脖颈处的五芒星。
妈妈挤出我的一滴血,让那新鲜的血红色在瓶内的暗红色液体中缓缓渲染开。
接着,她塞紧瓶塞,用力摇晃,将瓶内液体摇匀、混合。
随后,她轻轻舔去我指尖的血迹,柔声道:
“疼吗?下次妈妈轻点。”
她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脸颊,嘴角咧到耳根,再次说道:
“蓓卡,妈妈给你找了新朋友……他们和你一样,都死过一次。”
她夺过骨杖,猛地插进河岸石缝——杖头的眼球突然转动,望向水面。
瓶中的血倒入威尔河,浪花瞬间猩红。
河面上吹来狂风,裹挟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狂风呼啸着撩起我母亲的白发,她此刻正站在岸边,缓缓地伸出她的右臂,像是在抓握什么。
狂风裹着腐臭扑来,哭声刺耳。
我看了看怀里的艾力乌斯——他正躺在我的臂弯里熟睡。
不是他的。
浪花声越来越大了…
妈妈说:
“他们来了。”
那些浪花依旧是血红色的,只是,它们被拍到岸上时,竟从那烂泥地上爬了起来,变成了“祂们”。
白袍被血浸透,贴在空洞的躯体上。
祂们的脸只是蠕动的赤色肉膜,时而凸起婴儿手掌的形状,又塌陷成血洼。
星光笼罩了妈妈,她口中吟唱道:
“威尔河,吞尽我族骸骨,”
“今以血为誓,亡者自深渊归来,”
“让人类血债血偿!”
吟唱间,她突然跪倒在威尔河前,双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喉咙被撕裂。
一大滩血被她咳了出来,我看着她吐出的那滩液体——
暗红色的,里面还混杂着不少黑色残渣。
而在她面前的威尔河上,那群白袍人已密密麻麻占据了河面。
“蓓卡……”
她的声音像锈刀刮过喉骨,
“你必须成为……他们最怕的样子。”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咳,黑色的血块黏在唇边,像未吐尽的诅咒。
骨杖突然变得滚烫。
妈妈伸出手,臂膊上青筋暴起,随着她五指渐渐蜷曲,那群白袍人纷纷向我跪拜。
“看呐,我的蓓卡…”
她的声音夹杂着血沫声,
“这些是那些曾被人类屠戮的魔族冤魂…我用人类婴儿的血赐予了他们肉体。”
她突然再次捂住嘴,粘稠的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在黑袍上染出一片血红,
“现在,祂们成为我们复仇的一部分。”
她把骨杖交回到我手中,轻抚着我的脸,憔悴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随后,她猛回头,运用阿蒙纳斯的力量抓住那群白袍亡者的灵魂。
她的五指猛地收拢,白袍人的肉体如蜡般融化,滴落的血珠在空中凝成暗红色的丝线。
那些丝线扭动着,像活物般钻入她掌心裂开的黑色缝隙——仿佛她的皮肤下藏着一张饥渴的嘴。
五芒星印记灼烧的刺痛让我咬紧牙关,可妈妈的惨叫却撕破了夜空——
她的眼眶渗出了黑血,瞳孔缩成针尖,仿佛正被无形的钩子掏挖内脏。
她倒向我时,我下意识地搂住阿米,他的襁褓上沾了她的血,像一朵绽开的恶之花。
“走吧,我的蓓卡,”
她擦去嘴角的黑血,踉踉跄跄地站稳,
“该让人类听听,威尔河的哭声了。”
骨杖上的眼球转动着,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白发女人跪在威尔河边,怀里抱着空襁褓。
我眨眼的瞬间,幻象消失了——只剩我自己苍白的倒影,和身后蔓延的无尽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