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与圣光②

作者:雷巴尔科 更新时间:2025/4/30 2:09:10 字数:2507

当我带着我的蓓卡来到这座平原时,我召唤出了我们族人的怨灵。

祂们都死在人类骑兵驱逐我们那晚——

一半在平原上便被刀剑砍死,

一半被逼着强行游过湍急的威尔河时,被水浪吞没。

而此时,一个亡灵将一位骑士的肠子打成结,死死缠绕在他们脖子上——

生前的他是一名裁缝,却被人类用布条绞死。

另一个亡灵用一颗骑士的眼珠砸碎另一名牧师的右眼——

生前的她是图书管理员,人类焚烧地下图书馆时,被圣火烤瞎了眼睛。

而我,则用左手指挥起一群年轻的、浑身沾满水渍的亡灵,

就像曾在他们毕业前,在教室里纠正他们使用魔法时的手势一样:

“水系魔法第三式,”

他们抓住了一位牧师的头颅。

“一、二、三…”

我轻轻抬起指尖,嘴里数着拍子,食指跟随着节拍反复打着旋,搅动着空气——

这古老的魔法早已失传,然而此刻,祂们一同发力,将那名牧师的脸反复砸进圣水与血水混合而成血洼里。

这溅起的水花,恰似当年在我指尖旋转的水流。

我左手操控起波卡蕾特:

“蓓卡,去帮帮你的学长们。”

我握紧手中的血线——一端在我指尖,另一端刺入她的后颈。

她挥舞骨杖闯入人堆里,加入这场教学。

我如魔族传统中的木偶戏剧师般,手指优雅翘起,让她的骨杖一个接一个地砸向那群牧师的脑袋。

我哼唱起魔族的学校的校歌——那调子和骨肉碎裂的声音形成完美合拍。

几个圣骑士包围了波卡蕾特,在骑士剑光的倒影中,她变成了维兰托的模样。

他苍白的指尖虚抚过剑刃,就像当年用白袍包裹十字剑:

“你的铁锈……不配沾我们的嘴唇。”

我瞳孔骤缩——

“维兰托? ”

血线失控地绞紧,波卡蕾特惨叫一声,骨杖砸偏了。

等我回过神,骑士的剑已划开她的脸颊。

这道疤,和维兰托被流放那天的鞭伤落在同一个位置。

我拽动血线,像教她写字那样调整她握杖的姿势。

骨杖刺穿的闷响,和当年沙盘上刻画字母时的沙沙声重叠在了一起。

“手腕要稳…蓓卡。”

我扯着血线低语道,声音和阿蒙纳斯相重叠。

维兰托的影子再次出现——

这次,他握着波卡蕾特的手,将那两个骑士的肠子系成蝴蝶结。

我冷笑起来,随即让两个亡灵学生抱住那两个骑士的腿,将肠管扯断。

“当初我们魔族被你们的先祖迫害时,他们可曾想过今天?”

骨杖砸碎第三个牧师头颅时,杖顶眼球映出一张男人的的脸,他嘴唇蠕动,好像在说什么。

波卡蕾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专心,蓓卡。”

我猛地扯动血线,她的手腕被迫翻转,杖尾捅穿另一个骑士的咽喉。

骑士的血喷在她脸上时,她睫毛颤了颤,竟舔了一下嘴角——

我不知道那是阿蒙纳斯的操控,还是她自己的饥饿。

直到砸碎最后一位牧师脑袋时,她双腿一软,就这么倒了下去。

她怎么了?

当我抱起她时,才发现她的肚子瘪得像空布袋,喉咙无意识地吞咽着。

远处,最后一个还没死透的骑士,正将手指抠进泥土里爬行。

“睡吧,我的蓓卡…”

我把她的头按在胸前。

她的耳朵贴上去时,听到的不是心跳,而是威尔河的水声。

那些淹死族人的哀嚎,经过千年的发酵,在我胸腔里酿成了最好的摇篮曲。

战场上传来了亡灵将那名骑士开膛破肚的声音。

我看着波卡蕾特时,她的睫毛在颤抖,像一只濒死的蝴蝶。

“妈妈忘了喂你…真是罪过……”

我几乎每一个字都咬着舌尖。

于是我掰开她的嘴,塞进去一块带血的肉——那是我刚刚咬下来的一截小指。

“吃啊…我的蓓卡…”

我轻声哄着,小指断面的血滴进她的牙缝。

“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吃妈妈的指节吗?”

可她却吐了出来,喉咙痉挛着,就像拒绝母乳的婴儿。

“连你也嫌弃我?!”

我抓起那块肉,将它硬塞回她的嘴里,那节指骨卡在她臼齿间,咯吱咯吱作响。

她的眼缝里的瞳孔突然放大——映射出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我回头望去,是一个亡灵。

那被肉膜覆盖住的脸上,有着一道明显的鞭疤,那是一千年前他被流放时,人类在他脸上留下的。

我认出了他,他是维兰托。

他喉咙里响着吱呀吱呀的颤音,就像一把锈蚀的刀刃放在磨刀石上摩擦。

他递给我一块被牧师圣袍裹着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面包,上面还黏着血沫。

掰开时,里面一节手指掉了出来。

看样子是从那些骑士尸体里扒出来的。

“维兰托…你认出我和蓓卡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我身旁坐下,一直盯着我怀里的蓓卡,喉咙里发出的磨刀声渐渐平缓。

“你看…”

我的手指抚过蓓卡的脸蛋,弹弹的,就像她刚出生时一样柔软。

“我们的女儿还活着……”

说这话时,我抹了一把眼角——

手上传来湿润的感觉,只是这滴眼泪混着黑血。

维兰托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手已腐烂地露出了白骨。

他的眼睛盯着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这次像绣针穿过衣服的声音。

他的指骨轻轻抚过蓓卡脸上的伤,捏起一根连接着血线的骨针。

骨针刺过她的脸皮,就像绣花一样,将那道伤口慢慢缝补。

伤口缝合完时,那根血线慢慢变淡,在蓓卡脸上形成了一道淡粉色的浅痕。

很好看,像一朵小花。

远处,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晨光温柔地洒在维兰托的脸颊上。

他脸上的肉膜渐渐融化,里面的骷髅逐渐显现——颧骨和眉骨上布满了刀剑留下的深深划痕。

“亲…亲爱的…?”

我颤抖的双手捧住他的脸。

他握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骨冰冷刺骨,可我的手背上却传来温暖湿润的感觉——

是那融化的肉膜滴落在上面,如同此刻我脸颊滑落的血泪。

维兰托…你也在哭吗?

我紧紧地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上残存的体温,泪水打湿了他那头腐烂不堪的白发。

一千年…我找了你整整一千年……

我终于找到你时,在一起的时光仅六年,我们生下了女儿…可你却死在人类手里。

我怀里的触感渐渐变得虚无。

我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慌忙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他的身影,

当我的目光扫过那片平原时,那群亡灵学生正齐刷刷地站在那里,面朝着我。

阳光下,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他们将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肩上——那是魔族的学生礼。

我站了起来,用手背轻轻抹净眼角的泪珠。

“同学们…”

我向他们回毕业礼——左手搭在我的右肩,深深一鞠躬:

“…毕业快乐。”

他们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阳光下,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只剩下一滴滴血珠还悬浮在空中。

那一粒粒血珠里,倒映着我的脸,却和阿蒙纳斯的脸相重叠。

它们聚合成一根血线,钻入了我翻开的指甲盖内,回到了我的血管中。

我的脚下闪烁起腐朽的光芒。

我弯腰将那发光的东西捡起——是维兰托的一根腐烂到有些发黑的白发。

这缕头发本该在千年前就烧毁。

那时维兰托被流放,我剪下它缠在剑刃上,说:

“等你回来,就用你的白发给我绣婚纱。”

现在它终于归来,却连缠绕手指的资格都没有。

亡灵不能说话,可他们却记得所有承诺。

哪怕永远无力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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