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刻意摸河洛头的时候,她就觉得手感不对了,太像是瓷娃娃了。
头发正常都是可再生的,真要是卖头发赚钱,那也不至于剃成这样,不要可再生资源了吗?
可她也不是尼姑,那这个光头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保护膜。
河洛的皮肤表层覆盖了一层厚度不一的保护膜,这保护膜的质量还不错,从年份上来看,已经用了十几年了,而河洛才十四岁而已,如果不是今天两次烧到六十度,加上自己刻意以点破面,这膜还真不会这么容易碎。
在保护膜下,是呈纹状的炭黑色皮肤。
烧伤?
但是皮肤已经长开了,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烧伤了…
洛水开始小心翼翼的剥开河洛,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到了天明。
六百九十五年,九日十六日,白日。
看着河洛小了一圈的身体,还有她身上的纹状炭黑色的皮肤,洛水不禁有些心疼,尽管不是没有见过更加地狱的场面,但是心境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也就开始变了。
何况,帝国成立已有六百九十五年,这代表了什么呢?
帝国公主治下虽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战争已经结束了六百九十五年。
难以置信,但是事实如此,虽然每天都会有几万起不同族群的群殴,械斗事件,但是还远远不到战争的程度,包括死者也都在四位数以内。
什么?数字很大吗?
那帝国又生存着多少智慧生命呢?一千亿?一万亿?还是十万亿?
这恐怕只有文公主才能清楚的知道了。
在这样巨大的比例之下,这实在算是一个和平盛世了,亘古未有。
如今的帝国,至多有些黑社会,要交税的内种。
至于什么邪教什么恐怖分子?当然是杀不完的,不过基本也是露头就秒。
是什么人手段敢如此狠毒?
不怕被当成典型案例吗?
罢了,待会问河洛便是。
“按摩”也到了最后的脚底了,洛水也露出了坏笑。
江仙那个混蛋玩意,心情不好了就喜欢拿她来发泄,每每按的她叫苦不迭,每次都让自己把嗓子叫哑才肯罢休…
绝对不是打不过,而是太舒服了,嗯,就是这个理。
现在洛水打算用江仙曾经施加给自己的酷刑来叫河洛起床,就算是忙活这一晚上收取的报酬了,一想到河洛一会儿将要露出的表情,洛水便忍不住的轻哼了起来。
“哼哼哼~”
随着手指活动起来,河洛也发出了阵阵闷哼声,但是持续了足足有半刻钟,河洛却依然没有醒来。
坏了,又闯祸了,水雾好像还在生效,得快点把人叫醒!
可千万别被爽坏了!
随着又一阵水雾吸入,洛水只是轻轻的再一按,河洛便被惊醒了。
只见她飞也似的收起两只脚。
啊…脚丫子,要坏掉了…
呜…好痒…脚心变得好敏感…
她有些艰难的坐起身来,还弓着脚掌。
望着自己赤身露体和一身的炭黑纹,陷入了沉思。
“嗯…那么…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解释?”洛水脸色有些阴沉。
“解释什么?”河洛假装不明所以。
“你说呢?”洛水凑上前,两人额头贴着额头。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洛水轻轻的按了一下河洛的脚底,便叫河洛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不说的话我就按到你说为止哦?作为你的姐姐,我应该有必要了解你的身体状况吧?”
“为什么瞒着我?”
洛水有些生气了,其实就算被当成妹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毕竟身高摆在那里,但是河洛却是完全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应该早点给她做个全身检查的。
“这都是旧伤了,只是难看而已啦…并不影响健康。”
“那为什么不和我讲?”
“你也没问啊?”
“你敢说我没问?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回忆调出来!”
河洛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看洛水:“我…啊!”
洛水用手指轻轻的钻了一下河洛的脚底,钻的河洛浑身颤抖。
“你说,我应该怎么教育你呢?”
洛水的话让河洛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我明明就问过你的身体状况了,你居然敢瞒着我?该罚!”
洛水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河洛的脚底,叫河洛感到奇痒难忍,这灵力的操控手法实在是太过精妙了,简直就是在每一个细胞与分子的微小空隙之中游龙。
就如同补牙一般,是无法被缓解的窒息感。
“一开始就敢瞒着我,难怪后面就敢晾着我,甚至看不起我!”
“谁看不起你了?”
“那为什么三天才肯接受我的道歉!”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啊…”
“不信你就调记忆去啊…”
坏了,河洛好像确实一直在说自己没有生气,只是当时自己觉得她在说气话。
遭,又理亏了。
河洛的眼神已经死了,她缓缓的张开了嘴说着:
“十四年前,西境有一座小城,叫作洛城,洛城附近有一条小河,父亲在河里捞到了我,因此取名河洛。”
“那时,我已经快要死了。”
“我在河中淹溺了四天四夜。”
“被捞上来时,已经浮肿了。”
“但我偏偏还活着。”
“不过那时的我也确实是已经救无可救了,其余的兄长姐姐们也认为不如直接杀死我,给我一个解脱。”
“最后父亲的师父用心和我对话,于是我求他们快点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老师父不得己封闭了我的五官六感,七识八觉,将我抛入了火中。”
“而我却在尸体堆里站了起来,在燃烧的烈焰中,我站了起来。”
“我身体的水份几乎都被蒸干了,但是我还是站了起来。”
“一场大火,居然赐予了我新生。”
“父亲的师父为我造了一层保护膜,一来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死所以需要封印,二来我那时的样貌太过恐怖,三来便是帮我健康成长。”
“然后他们就带着我上路了。”
“直到五年前我们在西边城落脚,一年前父亲的师父去世,几日前我又离开了西边城。”
“师父,其实被火烧一点儿也不痛的,因为那位师父封闭感官的手法真的很妙。”
“这层保护膜,姑且算是那位师父死去前留下的唯一东西了吧。”
“我本来权当是留作纪念的。”
洛水慌了,她好像又做错了。
帐篷内水雾凝成的光晕在河洛脸上流转,她蜷缩的脊背紧绷如拉满的弓弦,炭黑色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枯木般的哑光。
洛水的手指悬在那片伤疤上方,指尖凝结的水珠啪嗒一声砸在河洛肩胛骨上,激得她浑身一颤。
“为什么…不告诉我?”洛水的声音像是从深潭底浮上来,裹着潮湿的寒意。
她想起七百年前在归故里见过的浮尸,那些被献祭的少女胸膛上也烙着类似的焦痕——那是火刑的印记,是愚昧与恐惧刻进血肉的诅咒。
河洛猛地翻身坐起,卫衣下摆掀开一角,露出腰间狰狞的褶皱:“告诉您什么?说我被当成妖孽烧过?说我这层皮囊下裹着一具焦尸?”她突然笑了,指尖狠狠抠进疤痕边缘,“您是不是觉得特别有趣?高高在上的仙灵大人捡到个怪物当徒弟——”
“闭嘴!”洛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透蓝的瞳孔泛起漩涡般的幽光。
帐篷内的水汽骤然凝结成冰晶,噼里啪啦砸在毛毯上,“你以为我在可怜你?你以为我——”她的喉头突兀地哽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声带。
河洛挣开她的手,卫衣领口在拉扯中滑下肩膀,露出锁骨下方蜷曲的焦皮。
那些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蜿蜒着爬向心脏的位置。“您当然不会懂。”
她盯着洛水衣摆上摇曳的石蒜花,花瓣的血色刺得眼眶发烫,“毕竟对您而言,一百年和一眨眼有什么区别?您有的是时间犯错,有的是机会重来…”
“河洛!”洛水突然扑过去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将人按进毛毯里。
河洛的额头撞上她胸前的长命锁,金属的凉意激得她一个激灵。“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洛水的声音闷在她发顶,透着一丝罕见的颤抖,“好像我是什么…永远正确的神明…”
河洛僵住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洛水——仙灵的体温本应冰凉如玉石,此刻却烫得吓人,仿佛有岩浆在那具透蓝的躯壳里沸腾。
洛水的长发不知何时散开了,发梢凝成细小的冰锥,随着急促的呼吸叮叮当当撞在一起。
“七百年前,江仙把我按在归故里洗了三天三夜的脚。”洛水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河洛后颈的疤痕,“她说我蠢得连水脉都理不清,活该被战争公主当棋子用…”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冰锥簌簌碎裂在河洛肩头,“那时候我天天想着,要是能有个妹妹就好了。不用多聪明,只要…只要愿意…”
河洛感到颈间一片湿润。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正撞见一滴莹蓝的液体从洛水下颌坠落——仙灵是没有眼泪的,那分明是魂体溃散的征兆。
“您疯了吗!”河洛猛地推开她,洛水踉跄着撞上帐篷支架,周身蓝光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
河洛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发梢的冰晶正在融化,裹胸布下的皮肤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仿佛一尊即将崩毁的琉璃像。
河洛扑过去按住她心口,掌心传来的震颤如万顷波涛撞击礁石。
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燃烧的村落、嘶吼的人群、锁链拖过青石板的刺响…那是来自最深处的梦魇。
洛水惨笑着咳出一团幽蓝光雾:“你看…我这么笨拙…”她指尖凝结出一枚冰棱,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眉心,“但至少这次…我要看得清楚些…”
“不要!”河洛徒手攥住冰棱,掌心瞬间被割得血肉模糊。“您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洛水周身蓝光暴涨。
河洛被气浪掀翻在地,耳边炸开江河奔涌的轰鸣。
待视野恢复清明时,她看见洛水蜷缩在帐篷角落,长发尽数化作雪白,好似红色石蒜花浸在幽蓝血泊里,开得凄艳绝伦。
河洛突然意识到什么,发疯似的翻找随身包袱,终于摸出半片皱巴巴的芭蕉叶。这是洛水那日炼化衣物时剩下的边角料,此刻叶脉上还流转着淡淡仙灵之气。
“张嘴!”她捏住洛水的下巴,将芭蕉叶粗暴地塞进对方口中,“吃这个能补灵力吧?吃啊!”
洛水被噎得直翻白眼,却真的开始机械性咀嚼。随着叶片下咽,她周身裂痕渐渐止住扩散,指尖也恢复些许实感。
“…难吃。”她委屈巴巴地吐出残渣,“森林女神种的什么破叶子…”
河洛瞪着她狼狈的模样,突然笑出了眼泪。“活该。”她扯过洛水的袖子擦脸,“谁让您逞能?”
指尖触及的布料柔软温暖,带着江河特有的湿润气息。
“因为我是姐姐啊。”洛水把头埋进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姐姐犯错…总要付出点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