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仙子话音未落,战争公主的剑锋已搅碎满室茶香。
那柄长剑并未出鞘,暗沉乌木剑鞘裹着鲛皮,此刻却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剑鞘末端重重顿在青玉河底,蛛网状的裂痕瞬间蔓延,整个河底洞府如遭巨锤轰击!
悬挂千万年的蚌灯叮当乱响,镶嵌的避水珠噼啪炸裂,珍藏的雪涛茶具在博古架上疯狂跳跃,最后一只冰纹盏终于摔落,“叮”一声脆响,碎瓷溅起的刹那竟凝成冰锥,直刺战争公主眉心!
“姐姐小心!”雨仙水笙烟广袖翻卷,袖中滑出三十六柄琉璃伞骨。
伞骨并未撑开,而是如游鱼般首尾相衔,在她身前急速旋转成一面剔透圆盾。
“噗噗”闷响中,冰锥撞上伞盾碎成晶粉,粉末未落又被雨仙呵气吹散,化作一场转瞬即逝的微型雪暴,将洞府温度骤降。
战争公主甚至未瞥那冰锥一眼。
她左脚为轴旋身,乌木剑鞘带着万钧之势横扫!
剑鞘过处,河水不是被排开,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成固态琉璃——并非真正的冻结,而是水流在极致威压下呈现出钻石般的刚硬质感!
琉璃水柱撞上河仙子仓促凝出的水盾,发出洪钟大吕般的轰鸣。
水盾应声炸裂,飞溅的水珠射向四壁,竟在珊瑚礁上凿出无数深孔!
河仙子瞳孔收缩,指尖在身前急划。
碎裂的冰晶、飞溅的水珠、甚至博古架上倾倒的茶汤,所有液体瞬间被她意志收束,凝成一条咆哮的九头水蟒!
蟒首狰狞,獠牙是高速旋转的漩涡,直噬战争公主持剑的手臂。
战争公主终于拔剑。
没有寒光四射,没有剑气冲霄。
剑出鞘的刹那,仿佛连河底的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只余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影”。
剑身狭长,色泽如沉水万年的乌木,唯有刃口一线流淌着暗金血槽。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竖剑一劈。
九头水蟒居中裂开!不是被斩断,而是构成其形体的“水流”这一概念本身被强行“否决”!
裂口处没有水花迸溅,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仿佛空间本身被撕开一道伤口。
水蟒残躯发出无声嘶吼,扭曲着被虚无吞噬殆尽。那黑暗裂口甚至继续蔓延,直扑河仙子面门!
雨仙动了。
她并指如刀,在身前虚空中飞速刻下三百六十道淡紫雷纹。
每一道雷纹亮起,便有一滴精血从她指尖渗出,融入雷纹。
转瞬间,一张由血与雷织就的巨网凭空浮现,堪堪挡在黑暗裂口之前。
“滋啦——!”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炸响!雷网剧烈颤抖,紫电与黑暗疯狂撕咬、湮灭,迸溅出的能量碎屑将洞府四壁的千年珊瑚礁蚀出蜂窝般的孔洞,珍贵的龙涎香木梁柱无声化为齑粉!
“河君大人,您这待客之道,够烈!”战争公主声音冷硬如铁,止戈剑斜指河底,剑尖所指之处,坚硬的青玉河床无声无息化为流沙,形成一个急速扩大的漩涡,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洞府根基开始动摇,穹顶簌簌落下碎石。
河仙子脸色微白。
“你妈,砍河君就砍河君,砍我干嘛?
对方这一剑蕴含的,是纯粹的“终结”之意,是战争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她双手结印,脚下玉砖瞬间液化,整个人如融入水中般倏然下沉,险之又险地避开漩涡吞噬。
再出现时已在战争公主身后,掌心托着一枚不断坍缩的幽蓝水滴——那是高度压缩的“归墟”真水,一滴便可压塌山岳!
水滴尚未弹出,战争公主仿佛背后生眼,止戈剑回鞘的动作行云流水,反手却是一记肘击!
这一击毫无花哨,却快得超越了时间感知。
肘尖撞上水滴的刹那——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席卷洞府!幽蓝与暗金的光焰纠缠喷发,狂暴的能量乱流将空间都撕扯得扭曲变形。
玉柱崩摧,珊瑚成粉,珍藏的典籍字画瞬间化为飞灰!
若非雨仙水笙烟早将琉璃伞骨钉入四周虚空,布下“云水锁界”大阵,勉强稳住核心区域,整座河底洞府连同上方百里河道,早已被彻底抹平!
光焰稍歇,显出两道身影。
战争公主左臂衣袖尽碎,裸露的小臂上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幽蓝冰晶,冰晶正疯狂侵蚀她的血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却又被她体内磅礴的战意死死抵住。
河仙子则更显狼狈,发髻散乱,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血丝,胸前的衣襟被撕裂,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那是被战争公主纯粹拳意擦过所致。
“够了!”雨仙水笙烟闪身插入两人之间,声音带着罕见的怒意。
她双手各持一柄完全撑开的琉璃伞,一柄伞面流转星图,垂下亿万雨丝护住河仙子;一柄伞骨喷吐雷芒,交织成电网笼罩战争公主。
“再打下去,这条水脉就废了!你想淹死下游三城百姓?”
河仙子看着满目疮痍的洞府,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掌心的归墟真水缓缓散去。
嫁出去的……额,好吧,总之这个扑街妹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她痛心疾首!
战争公主手臂一震,幽蓝冰晶寸寸碎裂脱落,露出下方快速愈合的肌肤,剑也无声归鞘。
但两人的气机依旧如绷紧的弓弦,死死锁住对方。
“雨仙。”战争公主轻语。
河仙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喘,目光却越过水笙烟,牢牢钉在战争公主身上。
她承认了战争公主有资格站在她面前,也意味着接下来的交锋,将不再局限于这方寸洞府。
“在”
水笙烟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锐利。
“掠阵”
“是!”
清叱声落,她双腕一振,两柄琉璃伞冲天而起,在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巨响,只有一片璀璨到极致的白光炸开!光芒中,无数细密的雨丝与跳跃的电弧疯狂融合、重组,瞬息间化作一顶笼罩方圆十里的巨大华盖。
华盖通体由流动的雨云与跳跃的雷霆构成,边缘垂落亿万晶莹剔透的“雨帘”——每一滴“雨”,都是一枚压缩到极致的癸水神雷!
“天泪华盖,起!”水笙烟法诀一指。
巨大的雷霆雨云华盖缓缓旋转上升,所过之处,狂暴的爆炸余波、混乱的水流、甚至弥漫的空间裂痕,都被强行抚平、镇压!
浑浊的河水在雷光涤荡下变得清澈见底,破碎的河床在雨丝滋润下竟开始缓慢修复。
华盖升腾,硬生生在混乱的河底开辟出一片相对稳定的“净土”,隔绝内外,自成天地!
战场,已被清空。
河仙子立于清澈水波之中,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幽蓝的河光。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下方滚滚奔流的浑浊主河道,虚虚一抓!
“起!”
无声的律令响彻水脉本源。
百里之外,主河道中段,浑浊的河水猛地向两侧炸开!
不是被排开,而是仿佛有一双无形巨手插入河床,将整条浩荡奔流的大河,如同抽拉一条巨蟒的脊骨般,硬生生从河床里“拔”了出来!
亿万吨河水悬于半空,凝成一条横亘天际、波光粼粼的液态巨龙!
巨龙无声咆哮,龙躯翻滚间,露出下方干涸龟裂、布满垃圾与骸骨的丑陋河床。
无数依附水脉生存的精怪、水族惊慌失措,暴露在空气中徒劳挣扎。
战争公主踏浪而起,立于悬河龙首之前,渺小如尘埃。
她凝视着这条被强行“剥离”的水脉巨龙,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污秽不堪的干涸河床,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这赤裸裸的展示,是河仙子无声的质问:看!这就是你口中需要被拯救的生灵赖以生存的“母亲河”!
她不再言语,剑再次出鞘。
这一次,剑锋指向的并非河仙子,而是悬河巨龙下方,那片污秽河床的最深处!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金剑芒,如同撕裂夜幕的曙光,无声无息地刺入干涸的淤泥深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剑芒所及之处,污秽的淤泥、沉积的骸骨、腐烂的水草、乃至扭曲盘踞在河床深处汲取怨念而生的阴秽邪气…
一切“不洁”之物,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剑意过处,留下一条深不见底、光滑如镜的琉璃甬道,纯净的水汽从中袅袅升起。
“吼——!!!”
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与暴戾的龙吟,猛地从悬河巨龙体内炸响!
伴随着龙吟,巨龙腹部某个节点剧烈膨胀、扭曲,墨绿色的污血混杂着腥臭的毒雾喷涌而出!
那污血所过之处,连悬空的河水都被迅速染黑、腐蚀!
一条庞然大物,终于被这一剑逼出了原形!
那是一条通体覆盖着腐烂肉瘤和扭曲骨刺的“蛟龙”!
它庞大的身躯几乎与悬河巨龙融为一体,无数粗大的、流淌着脓液的墨绿色血管深深扎入水脉核心,疯狂**着河流的生命力。
它的头颅像是被强行拼接而成,半是蛟首,半是腐烂的巨鳄,仅存的一只独眼浑浊不堪,充斥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庞大的龙威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开来!
这才是真正污染水脉、掀起洪灾、吞噬生灵的元凶!
河仙子瞳孔骤缩。
她身为河之主,竟未能完全察觉此獠已与水脉本源侵蚀到如此地步!
若非战争公主这一剑直指核心污秽,强行将其逼出,假以时日,整条水脉都将被它彻底魔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条河而已,脏了也就脏了,只是自己确实懒散了些,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里……
难怪江仙子比她强那么多……感情是因为这个……
此时此刻。腐蛟独眼死死锁定战争公主,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一道粘稠如沥青、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墨绿吐息,如同溃堤的污洪,咆哮着喷涌而出!
吐息过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天泪华盖垂落的雷光雨帘都被迅速染黑、腐蚀!
战争公主身形不动,剑竖于身前。
剑身那暗金血槽骤然亮起,仿佛有亿万生灵征战的呐喊与金铁交鸣之声从中传出!
一道由纯粹战意与杀伐之气凝聚的暗金屏障凭空显现。
嗤!
墨绿吐息狠狠撞上暗金屏障,发出熔岩浇灌寒铁的刺耳锐响!
屏障剧烈波动,暗金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污秽侵蚀、黯淡!
战争公主脚下虚空炸裂,身形被这股沛然巨力推得向后滑退数十丈,持剑的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崩裂,暗金色的神血顺着剑柄滴落。
就在腐蛟吐息全力冲击战争公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河仙子动了。
她一步踏出,足下生莲。
那莲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玄奥的河图洛书符文交织而成,瞬息绽放又凋零。
她的身影变得虚幻缥缈,仿佛融入了整条悬河巨龙。
“镇!”
清冷的敕令如同九天寒泉,浇灌在沸腾的战场。
悬河巨龙那被腐蛟污染而狂暴扭曲的龙躯猛地一僵!
亿万吨纯净的河水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河之君主的绝对意志,从“活水”瞬间转化为“囚笼”!
巨龙的身躯不再是流淌的液体,而变成了亿万层叠加的、坚不可摧的“水之壁障”,每一层水壁上都流转着镇压万川的古老神纹!
腐蛟庞大的身躯,连同它喷吐的污秽吐息,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死死禁锢在巨龙腹腔之内!
它发出惊怒交加的狂吼,疯狂挣扎,腐烂的肉瘤和骨刺撞击着水之壁障,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却只能让禁锢它的水牢泛起层层涟漪。
哎呀呀……我真是不小心,怎么把这玩意儿给掉出来了?
只见河仙子偷感很重的捡起了宇宙魔方河图洛书。
同时,时机,只在刹那!
雨仙水笙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腐蛟那颗腐烂巨鳄头颅的正上方。
她双手高举过顶,十指间跳跃着刺目的紫白电芒。
她不再是那个巧笑倩兮的雨神,眉宇间凝聚着代天行罚的凛冽威严。
“雷殛·万引天罗!”
双掌猛然下按!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紫白雷域,以水笙烟的双掌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一道或数道雷霆,而是将方圆十里内一切雷霆法则强行抽取、凝聚、压缩后形成的“雷之原点”的爆发!
天泪华盖垂落的亿万癸水神雷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瞬间脱离伞骨,化作亿万道流光汇入那紫白雷域!
悬河巨龙体内被禁锢的腐蛟,其体内残存的每一丝水汽、每一缕污血、甚至构成其存在的每一份能量,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致命的引雷针!
无数道细密如发丝、却又狂暴到极致的紫白雷光,无视了空间距离,从腐蛟体内、体外、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中同时迸发、穿刺、湮灭!
腐蛟的狂吼戛然而止。
它庞大的身躯在那片无声爆发的紫白雷域中,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像,从内而外、由点及面地急速分解、消融!
腐烂的肉瘤化为青烟,扭曲的骨刺寸寸成灰,墨绿的污血被彻底净化蒸腾…那毁灭性的净化雷光,甚至顺着它扎入水脉本源的血管根须,反向烧灼、净化着被污染的水脉核心!
当最后一丝紫白雷光消散于无形,悬河巨龙腹腔内已是空空如也。
唯有几缕袅袅上升的、带着淡淡焦糊味的青烟,证明着那头为祸千载的腐蛟曾经存在过。
战争公主收剑入鞘,暗金屏障散去,手臂上的伤口在浓郁水汽滋养下迅速愈合。
她看向河仙子,后者正缓缓收回按在悬河巨龙上的手。
巨龙重新化为奔腾的河水,带着被净化的清新气息,温驯地注入下方那条被战争公主一剑开辟出的、琉璃般纯净的新河道。
水流冲刷着光滑的琉璃河床,发出悦耳的淙淙声。
河仙子立于新生的河道上空,看着清澈的河水裹挟着零星的残枝败叶奔涌向前,两岸裸露的污泥在河水滋润下正顽强地钻出点点新绿。
无数侥幸逃生的水族精怪,战战兢兢地从藏身之处游出,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焕然一新的水流,发出劫后余生的欢鸣。
她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眼,看向踏波而来的战争公主。
雨仙水笙烟也收起天泪华盖,落在河仙子身旁,琉璃伞骨隐入袖中,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刚才那引动雷罚的一击消耗巨大——到底是个臭妹妹。
河底洞府的废墟之上,浑浊的河水已被彻底替换,阳光穿透清澈的水层,在新生河床的琉璃甬道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远方,隐约传来被洪水阻隔多日的船工号子,还有孩童在干净河岸边嬉水的欢笑。
河仙子伸出手,一滴清澈的河水自新河道中跃起,落入她掌心。
她凝视着那滴水珠,里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岸边一张张充满希冀的、平凡而鲜活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