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极北苍苍,寒冰为疆。
所谓暴君,在山之央。
溯风求之,阶碎如殇。
溯光望之,银发凝霜。
在太阳女神到来以后,佚界开始有了日夜更替的概念。
而在白天与夜晚的交界线上,有一处地方永远被太阳照耀着,世界的最南方,那是太阳升起之地,温暖又充满生机。
而它的另外一面则永远被黑夜:所笼罩,曾被无数生灵称为放逐之地。
在天降之海到来以后,有许多的生灵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放逐之地,这里寒冷无比,连海洋都被冰封不知道几万万里。
在无数生灵的尸骨上,诞生了一朵可以统治寒冷的花。
这花朵的根须将整个极北永夜之地都连为一体,她叫所有的冰山合而为一,就如同一个盆栽一般,用所有的养分供养着这花儿。
这盆栽的边缘高不可攀,隔绝了一切的生命进出。
但生命又总是顽强的,被放逐的生灵们在无数年后又一次醒来,即便只剩下一点游魂也不愿意归去。
在无数的腐尸之中,有新的生命诞生,也有曾经的游魂苏醒,他们都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活着,并试图逃离这个令人绝望的盆栽。
做不到。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
有一天,一位人鱼曾传唱的歌谣被寒风冻结成了冰,漫无目的的漂荡在茫茫佚海上。
在漫长时光后,有一段冰中歌随着洋流漂流到了极北。
有生灵击碎了那段冰中歌,它们听到:
鱼人登上了夜晚山巅,摘下了那一朵花,于是夜晚的女神答应了鱼人的愿望,使得佚海不再绝望。
而彼时,那盆栽中央的花朵,她的根须早已经拔地而起,成为了一座高大的冰山。
只要登上山顶,就会有仙灵来实现愿望。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于是,所有的生灵都开始登顶,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
没有一个人成功。
他们没有复刻鱼人的神话,寒冷的风吹干了他们的血,无数的腐烂尸体簇拥着那一朵花。
离成功最近的生命,他的手被寒风切碎了,在碰到花朵的一瞬间。
就像是诅咒一般,这花朵在诅咒极北的一切。
可到底是天不遂其愿,哪怕只是轻轻一下的碰触,也已经使得花朵不再高不可攀了。
花朵耷拉着脑袋,摇摇欲坠,最终被大风扯下,回归了盆栽的怀抱。
大雪为她盖上棉被,叫她安生的睡个好觉。
当她醒来时,视野以然不在似从前那般。
她变成了如同人一般的生灵,除了浑身雪白,她与那最初的鱼人死前别无二致。
整个极北的力量,智慧,暴虐,悲哀,都充斥在她体内,似要炸裂开来。
横生出来的力量化作角质的冰棱花鹿角,长在她的额头两畔。
她挽下风雪以作布,截下极光以做线,将极北天空的星辰都复刻在自己的眼中,织夜成衣,以御灾厄。
在有无数星辰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昔年的夜晚女神用着百般兵器镇压各路妖魔鬼怪。
于是她尝试着将右手化为其中的一把刀,轻轻举起,又轻轻落下。
这轻轻的一刀,将整个盆栽一分为二,也将她的根须一分为二。
她的身体从中间开裂出一道微小的裂缝。寒光自那一道裂缝中透出,似想要将她也一分为二。
她潜入海中,两手分别托着一半的盆栽,拼尽全力试图将盆栽翻转过来。
即使手指都因为巨大的压力变形,指甲也都翻开脱落,她也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尽管狰狞的表情出卖了她此时的痛苦。
盆栽在翻转过来的瞬间碎裂。
她的根须也毁了,粉身碎骨。
就像是那朵花,在被触碰后便沦落在大雪之中。
她的眼睛涌出了无数的雪花,即使这般疼痛,她也还是没有出声。
她找出十块最大的碎片,把脱落的指甲融合了进去,于是十块碎片变得柔软无比,就像是大地一样温柔。
此刻,整个极北,对她而言已是如臂使指。
无数的雪花汇成了网,将碎片们拢络在一起,后人只要顺着这网,这极北之大,便都可去得。
十块碎片环绕的最中央,是网的源头,那是一片广阔的冰湖,几乎占了整个极北面积的三分之一。
疲惫不堪的她来到了湖中央,无论是切开极北还是拢络极北都使她疼痛无比,碎裂的根须让她叫苦不迭。
她的身躯已经千疮百孔,却依然挺立。
她站在湖面上,宛如统治一切的君王,冷漠的看着极北大地。
突然,她喉咙一甜,咳出了一滩鲜血,那冰蓝色的鲜血蒸发了湖水。
无数热气升腾成云,这血液中蕴含了无比的能量,融化了大半的冰湖。
而这片湖泊被后人称为天池。
她坠入湖底,躺在已经化成冻土的血液上,沉沉的睡去。
昔年的花朵早已被寒冰封印,但如今她的血液又赋予了曾经的花朵自由,花朵在温暖的泉水中化成了种子,等待着再一次的发芽。
不甘心。
凭什么要为了他们死去?
天降之海又不是我带来的!
践踏你们的尸骨又如何?
这是你们活该的!
难道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就一定要拯救你们吗?
我恨不能食你们肉!
拆你们骨!
仙灵?
我才不稀罕成为仙灵…
还不如…就这样死去…
至少…来的清静些。
花朵的身体自中间开裂,种子的新芽撕裂了她。
心脏化成的种子吞噬了花朵的尸骨,开始爆发似的增长,眨眼便占满了整片天池。
树木。
一颗巨大的树木。
高耸入云霄,扎根于地心。
整个极北就好像是树木的泳圈。
春夏秋冬,生老死病,在树木诞生的那一瞬间便飞快的轮回着。
最终,树木长出了无数的枝杈,树叶的荧光覆盖了整个极北大地,盘绕的树根也锁死了整个天池。
举目见荫,不见长夜。
通天仙木的枝桠刺穿极北的天穹,根系深扎冻土,如苍龙盘踞地脉。
树冠高悬于星海之间,每一片叶皆由冰晶与星尘凝结而成,叶脉中流淌着靛蓝色的光河——那是极北亘古的寒夜与生灵未竟的祈愿交融而成的灵髓。
枝头垂挂的果实形似琉璃灯笼,外罩薄霜,内蕴光团,似胚胎蜷缩,又似星辰孕于混沌。
果实表面浮动着极光般的纹路,时而如游鱼穿梭深海,时而如飞鸟掠过雪原,每一道纹皆是极北万年记忆的烙印。
当第一缕冬阳穿透永夜,仙木的根系骤然震颤。
地底传来冰川挤压的轰鸣,树干上龟裂的纹路中渗出银白色浆液,如乳汁般顺着枝桠蜿蜒而上,滋养那些即将成熟的果实。
光团开始搏动,频率与极北的风声同频,冻土上的积雪随之起伏,仿佛大地正在呼吸。
某一刻,最高处的果实忽然透明化,显露出内里蜷缩的生灵:人首鹿身马足,肌肤如月华凝脂,发丝似垂落的银河,额间嵌着一枚六棱冰晶,晶体内封印着一片微缩的星云。
那分明是名为“玃如”(山海经生物,特征是人首鹿身马足)的海洋神族。
果实脱离枝桠的刹那,极北的天幕被撕裂出一道璀璨裂痕。
它拖曳着长尾坠落,轨迹上洒落磷火般的星屑,星屑触及冰雪即刻生根,绽出冰蓝色的荧光花丛。
花蕊中钻出半透明的蜉蝣精灵,振翅时掀起细雪旋风,旋风中央,果实外壳寸寸龟裂,碎片如琉璃雨纷扬坠落。
每一片碎壳落地即化作一座微型冰山,冰山内封存着极北湮灭的幻影:雪原部落祭祀的篝火、冰海人鱼歌唱的泡沫、盲眼先知刻入岩壁的预言……
坠地瞬间,果实迸裂成万千光点。
光点如萤火汇聚,凝成一道人形虚影——那生灵双足踏地时,冻土轰然开裂,裂隙中涌出汩汩温泉,水汽蒸腾成云雾托起她的身躯。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扫过之处,冰层下沉睡的古老海兽睁开竖瞳,嶙峋背脊刺破冰面,却在触及她指尖时温顺低伏。
鱼尾般的裙摆拂过雪原,所经之地绽开连绵的荧光珊瑚,珊瑚丛中升起缥缈的歌声,似是远古灵魄的合诵。
第二颗果实成熟时,通天仙木的树冠笼罩在暴风雪凝成的漩涡中。
果实表面浮现血管状的金色纹路,纹路内流淌的不再是光晕,而是压缩成液态的极光。
它坠落的轨迹异常缓慢,仿佛时间被无形之手拉长。
下落途中,极光从裂缝中渗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巨网,网上缀满冰晶铃铛,铃铛摇曳时奏响的音符化作实体——有的成飞鸟振翅掠过冰川,有的成游鱼摆尾潜入冰湖,有的成藤蔓攀附崖壁绽放霜花。
触地刹那,果实如莲花盛放。
花心跃出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狼瞳一蓝一金,蓝色瞳孔中倒映着暴风雪的狂舞,金色瞳孔中却藏着极北未有的盛夏草原。
它仰首长嗥,声波震碎百里冰层,冻土深处浮出无数莹白骨片——那是上古兽群的遗骸。
骨片汇聚成洪流,在狼足下拼合成一副巨大的骨骸王座。
王座成型时,极北所有雪狼同时屈膝,喉中发出臣服的呜咽。
…
第九颗果实坠向冰湖中央,未及触水便在半空溶解成雾。
雾气弥散之处,暴风雪凝成水晶蝴蝶,冻湖泛起春水的涟漪,怨灵褪去狰狞化作青色萤火。
雾气最终笼罩住一株千年不化的冰雕古树,树皮剥落处显出新绿嫩芽,芽尖钻出拇指大小的精灵:背生薄翼,发如雪絮,手持冰凌雕成的竖琴。
精灵拨动琴弦时,极北的寒风突然有了旋律,雪粒随之起舞,在空中拼出早已失传的古老乐谱。
新生精灵飞向通天仙木,栖于叶脉间。
它们的竖琴与树叶震颤同频,每一次弹奏都让仙木的根系延伸一寸。
渐渐地,树根穿透冻土,与地脉深处的灵脉相连。
灵脉如血管搏动,将极北的伤痛与祈愿转化为纯净生机,反哺仙木。
枝头再次凝结出果实,这一次,果实内蜷缩的不再是单一生灵,而是万千光点——每个光点皆是一个初生的魂魄,等待着坠地化形。
百年间,无数颗果实相继坠落。
有生灵形如巨熊,掌踏之地涌出热泉;有生灵化作飞鸟,翎羽抖落时降下花种;更有生灵无形无质,如雾气游走雪原,所过之处怨灵净化为星光。
它们皆携带通天仙木的印记——额间冰晶或掌心叶脉,这些印记让它们能与仙木共鸣,感知极北每一粒雪尘的悲欢。
最深处的根系交织成祭坛,坛上悬浮着一枚原始果实。
它从未成熟,亦未坠落,而是不断吸收新生灵族的记忆:雪狼的狩猎、精灵的琴曲、雾气的低语……这些记忆在果实内部凝结成一颗种子。
种子表面布满符文,那是极北众生用命运刻写的史诗。
当最后一缕记忆注入时,种子突然搏动如心脏,根系随之震颤,整片冻土开始软化。
新芽破种而出的那日,通天仙木的每一片叶子都化作镜子。
镜中映出极北的未来:冰原化作花海,古兽与人鱼共舞,盲眼先知的预言在星轨上流转。
而那株新芽,终将长成第二棵通天仙木,在时光尽头继续孕育因果轮回的果实。
世人曾见:这树木飞速的压榨着自己的每一滴营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她结出了无数的果实。
透明的果实像是个袋子,里面装满了曾经的生灵。
果实坠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却已经炸裂开来。
他们获得了新生,取而代之的,是树木几乎完全死去。
树木将花朵的神迹烙在了每一位生灵的脑中,祈愿着有朝一日,为自己付出一切的花朵能够再次醒来。
生灵奉树木为通天仙木,尊花朵为极北仙母。
白驹过隙。
贪婪,暴虐,充斥在强大生灵的心中。
极北有了王,有了王宫,有了高不可攀的王族。
他们…从未在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是年,王族一如既往的在通天仙木之前,举行活祭,也不在乎究竟是在祭仙木,还是他们的欲望。
仙灵,仙灵,有仙则灵。
生灵渴望扫清佚海怪哉,于是有了夜晚女神;生灵渴望在天降之海中活下去,于是有了山川公主;生灵渴望着大海永归宁静,于是有了潮汐公主。
现在,生灵想要反抗,于是,极北仙母复苏了,在占据了极北九成九的最低等的奴隶生灵心中复苏了。
仙灵大人,救救我们吧!
那一天,无数的手无寸铁的暴动的奴隶死在了强大的王族手下。
那一天,站在祭坛中央仿佛看戏一般的极北仙母没有拯救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救我们!
难道人生来便有贵贱之分?
难道弱者活该被践踏?
难道强者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我们生杀予夺?
他们不会知道答案了,因为他们都死了,即使是灵魂也都被王族撕裂,永世不得超生。
王族的王愿尊她为公主,做整个极北的公主,尊号冰山公主,位格在王族的王者之上。
呵呵。
冰山公主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