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侧头，瞥见一道黑影正贴着沙地疾窜而来。那东西没有实体，像一团裹着人皮的浓烟，所过之处草叶瞬间枯焦。
她反手掷剑，剑身在空中旋成光轮，却在穿透黑影的瞬间被吞噬殆尽。
“啧，麻烦。”她啐了一口，从腰间扯下犀角短刀，刀刃在掌心一划，鲜血淋漓而下。
短刀沾血的刹那，刃纹迸出赤金光芒。无双纵身扑向黑影，刀锋如獠牙刺入黑烟中心。
凄厉的尖嚎声中，黑影扭曲着坍缩，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
“谢了，小洛！”她头也不回地喊道，反手接住从空中坠回的长剑。
亡灵潮的攻势突然停滞。
地面开始震颤，沙丘如活物般隆起，一只巨爪破土而出。
爪骨嶙峋如古树根须，每一节指骨都嵌满生锈的箭镞。
随着地壳的轰鸣，完整的骸骨拔地而起——那是一具足有三层楼高的巨人遗骸，肋骨间缠着锁链，锁链尽头拴着无数颗颅骨，像一串狰狞的念珠。
“终于来了个像样的。”无双舔了舔虎口的血渍，眼底燃起战意。
巨人骸骨仰天咆哮，声浪震得驼铃疯狂摇晃。它挥动臂骨横扫而来，带起的飓风卷起沙暴。
无双不退反进，足尖点着飞沙跃上臂骨，剑锋顺着骨骼缝隙切入。
金铁相击的火花中，她如履薄冰般在骸骨上疾奔，每一剑都精准刺入关节连接处。
“玉儿！”她突然高喝。
陌上玉的折扇应声展开，青玉扇骨弹出银丝，织成蛛网缠住巨人膝盖。
无双借力腾空，剑光凝成一线，自天灵贯入骸骨头颅。
静默一瞬。
骸骨轰然崩塌，碎骨如暴雨砸落。无双凌空翻跃，衣袂猎猎如旗，却在落地时踉跄半步——她的右臂被骨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亡灵群忽然沸腾。
它们不再进攻，而是层层叠叠跪伏在地，腐肉与骨骼摩擦出虔诚的窸窣声。
地平线尽头，一道身影踏月而来。那人披着褴褛的祭司长袍，兜帽下没有面孔，只有一团旋转的星云。
它的权杖顶端嵌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下搏动都让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一分。
“精英怪？”
无双咬牙，伤口渗出的血珠竟逆流飘向权杖。
亡灵祭司抬起权杖，心脏骤然收缩。
所有亡灵的眼眶同时爆出黑浆，它们的躯壳开始融合，血肉如沥青般黏合成一具庞大的肉山。
肉山表面浮现出千百张人脸，每一张都在发出不同的哀嚎：商队伙计的求饶、陌家夫妇坠入火海时的惨叫、无双自己十岁时被兽人刺穿肩胛的闷哼……
“雕虫小技！”无双厉喝，剑锋燃起青焰。那是陌上玉用魂丝淬炼的“逢春火”，专克怨灵。
她如离弦之箭冲向肉山，却在最后一丈被无形屏障弹回。
权杖心脏的搏动声越来越响，她的太阳穴突突狂跳，耳边响起黑心商阴鸷的笑声：“你以为杀得了我？你不过是商仁义养的一条狗……”
“闭嘴！”剑光暴涨，青焰化作火凤撞向屏障。裂纹蔓延的瞬间，肉山突然裂开巨口，将火凤连同无双一起吞入腹中。
黑暗。
黏稠的血肉挤压着四肢，腐臭味灌满鼻腔。
无双的剑卡在肉壁中，愈挣扎陷得愈深。
无数亡灵的记忆涌入脑海：被活埋的恐惧、遭背叛的怨恨、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
“就这点本事？”她突然冷笑，弃剑不用，双掌贴上肉壁。
沙漠玫瑰刺青从她心口蔓延至双臂，每一片花瓣都渗出炽烈的金芒——那是陌上玉及笄那年，用孔雀石粉混着心头血绘下的护命符。
金芒所过之处，血肉如春雪消融。无双破体而出的刹那，正看见亡灵祭司将权杖刺向陌上玉的后心。
“你敢！！！”
她如陨星坠地，徒手攥住权杖。心脏在她掌心疯狂跳动，黑血从指缝喷涌而出。
亡灵祭司的星云面孔剧烈扭曲，权杖突然炸裂，冲击波将三人同时掀飞。
无双重重摔进沙堆，耳边嗡鸣不止。模糊的视野中，陌上玉的青玉扇旋成光盾，晨曦的金色法阵如日轮升起，河洛的沙暴卷着亡灵残骸……
最后的意识里，她摸到腰间冰冷的翡翠犀角短刀——七岁时陌上玉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玉儿，我还没……”
黑暗吞没了一切。
晨曦公主的黎明撕开夜幕时，战场上只剩寂静。
无双在颠簸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伏在骆驼背上。
“醒了？”陌上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下次再逞英雄，我就把你锁在地下室抄《女诫》。”
无双想笑，却被满嘴的血腥味呛住。
她低头，发现自己心口的沙漠玫瑰刺青淡了许多，而陌上玉的袖口露出一截缠满绷带的手腕。
无双将脸埋进陌上玉散落的发丝间，忽然觉得，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还能听她骂人，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