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眼睛。"晨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的金发此刻流淌着液态阳光，每一根发丝都在释放微型的日珥，"这里的维度因为某种原因被折叠了十七次，你刚刚认知里的上下左右都是陷阱。"
“放轻松……不然可看不清世界的真实模样……”
河洛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神经，任由那种奇异的感知蔓延。
当适应了新的观测方式后，她终于看清了所谓"胶囊"的真容——佚界的本体竟是两枚相互嵌套的……半圆？
破碎的截面处翻涌着银蓝色的星髓。
那些本该坠入两瓣佚界之间深渊的液态星光，在某种违背物理法则的张力下凝固成了瀑布，像是创世神袛随手抛出的银河绶带。
令人战栗的是瀑布的声响。
那并非水流撞击的轰鸣，而是无数文明临终的哀歌被拧成弦音。
河洛分明听见机械纪元最后的齿轮锈蚀声、魔法王朝陨落时的咒语反噬、蒸汽飞艇坠毁前乘务员的祈祷......
这些声音在维度褶皱里发酵了千万年，酿成了此刻回荡在意识深处的安魂曲。
"抓紧了。"晨曦的裙摆突然化作光索缠住河洛的腰肢。她们开始向佚界地表坠落，或者说，是佚界在向她们展开。
河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没入虚空，却没有失重感，仿佛空间本身正在吞吐她们的存在。
当翠绿色的西境板块扑面而来时，河洛终于理解了"万万公里"的含义。
那些她曾以为广袤无垠的沙漠与绿洲，此刻不过是胶囊外壳上细微的纹样，它和整个佚界星体的体积比起来，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眼中只有针尖大小的阿希利尔城正在举行某种仪式，百万盏浮空灯笼将城池点缀成发光的珊瑚礁，而这一切在更高维度视角下，不过是胶囊表面转瞬即逝的荧光菌落。
“光年……之外？”
也就是说……这是……至少一年前的佚界？
风雪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白雪皑皑的北境板块实则是个永动的冰晶齿轮，每个齿尖都凝结着来自极北的暴风雪。
河洛看见冰层下封印着许多山脉大小的古兽，它们的睫毛上悬挂着冰川纪元的月相。
当齿轮转动时，冰裂声化作实体化的霜花，在维度间隙绽放成六边形的叹息。
“这就是……不可跨越的山系吗？”
缪尔岭-米尔岭-斯哲布-哲波里尔-白丝汀山系（希腊语不可跨越的山脉的谐音）
它居然是活的？
最震撼的当属湛蓝的海洋板块——那根本不是液态水体，而是由无数道灵魂波纹编织的因果网络。
每道波纹都承载着一个溺水者的记忆，当晨曦的金光掠过时，河洛听见此起彼伏的呼救声，看见沉船桅杆刺破意识海面，生锈的船钟还在敲响末日的时刻。
看见……无数时光之前，被怪哉们屠戳的海洋神族：幽鳞鲛皇，蚀光巨螯，涡心母巢，渊龙遗嗣，深海余响……
河洛感觉自己的大脑要过载了……
潜意识迫使她不要看向那里，于是河洛转身向佚界另一半望去。
"为什么那边......"河洛指向胶囊的另一端，声音卡在喉咙里。灰暗的佚界并非缺乏光明，而是所有光源都在诞生瞬间被吞噬。
那些坍缩成奇点的星辰，那些尚未展开便枯萎的时空枝桠，像被顽童揉皱后又丢弃的草稿纸，层层叠叠地淤塞在破碎的维度里。
晨曦的指尖亮起一缕晨曦之焰，火光却在触及灰暗地带的刹那发生诡异的扭曲。
河洛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拉长成无数残缺的版本：有的长出昆虫复眼，有的皮肤龟裂露出齿轮，还有的正在从指尖开始像素化崩溃。
"那是被【修剪】的冗余现实。"晨曦熄灭火焰，"在最初的时间线里，佚界本有十二个镜像位面，什么妖啦魔啦天啦……六百九十五年前，帝国公主用概念武器【岁正】斩断了因果律的寄生枝，于是那些被剪除的可能性就被堆积在这里腐烂。"
“那边也有文明，不过么……嗯，暂时不是我们旅行的必经之地呢……”
河洛突然注意到灰暗地带的边缘正在渗血。不是液体状的鲜血，而是类似黄昏的淤红色时空裂隙。
每当血液滴落，就有模糊的城郭虚影在虚空浮现——那是被抹除的文明在维度夹缝中垂死痉挛的残响。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晨曦突然拽着河洛冲向星髓瀑布。在坠入光流的瞬间，河洛的每颗细胞都开始了尖叫。
那是生命的本能的恐惧。
她看见自己的记忆被拆解成：五岁那年弄丢的草莓发夹、格瑞德之战时撕裂的肌腱、洛水发梢的茉莉香......所有人生片段都在瀑布中平行的展开。
亿万个河洛的倒影在液态星光里朝她微笑。
有的穿着机甲战斗服在太空要塞射击，有的正在神庙举行加冕仪式，还有的蜷缩在贫民窟啃食腐肉。
当某个倒影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脚踝时，晨曦的呵斥如惊雷炸响："别回应她！这些都是你被剪除的可能性！"
河洛在剧痛中收回意识，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量子化，指尖化作飘散的星尘，露出底下齿轮咬合的机械骨骼——这是某个蒸汽朋克世界线的河洛正在通过因果裂隙侵蚀她的存在。
"抓紧我！"晨曦的金发突然暴长，将两人裹成光茧。
当她们冲破瀑布的刹那，河洛听见玻璃碎裂的声响从体内传来——那是冗余现实对她的最后一次诱惑。
重新站稳时，胶囊状的佚界已在头顶旋转。
河洛怔怔望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星髓的凉意。她突然意识到，方才经历的每个刹那，在现实维度不过是一次心跳的时间。
“晨曦姐姐？”河洛短暂的震撼了片刻后就恢复了平静，一如幼时见到安大人的龙身，前些时日见到的格瑞德和莉魔丝。
听说召唤系、驯兽系的修行者，终极梦想便是拥有这样以百米，以公里计数的梦幻巨兽。
但河洛又不是这一系的修行者，而且她已经麻木了，这些玩意儿，还赶不上洛水婆娘搓的水龙一根，纯纯路边一条。
幻想，终究还是幻想，无论如何，佚界星体并没有这么光怪陆离的存在，它们终究是被帝国公主大人剪除了。
虽然历史书中没有记载，但是帝国公主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巨物恐惧症，巨物兴奋症，河洛觉得她可能是巨物无感症——到底不能对她造成实际性伤害的东西，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害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