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的铁皮屋在雨天里发霉,墙缝里爬满青黑色的苔癣。安娜把捡来的塑料板放上漏雨的屋檐时,母亲正在咳嗽,那声音就好是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桶。
竹篮里的茉莉花用报纸裹着根茎,这是码头的花贩扔的残次品,花瓣蔫得蜷成灰白的小拳头。
但安娜总要在污水沟里洗净每一片叶子,直到指甲缝里都渗出血丝。
前日药铺伙计说,咳血的病得用西洋参吊着,可那种金黄色的薄片,一片能抵得上三十篮茉莉。
黄昏的菜市口飘着鱼腥,安娜踮脚把花举向穿旗袍的贵族太太们。花茎摩擦着她开裂的虎口,高跟鞋溅起的泥点落在她本就不干净的衣服上。
“新鲜的…早晨刚摘的…”
她的谎言被贵族太太们的闲言碎语碾碎。
收摊时,篮底只躺着五枚铜板。
安娜攥着它们往家跑,却恰好撞见对门的流氓厨子在家门边泼泔水。
一如既往的喝斥了厨子的骚扰,却只见床板上的母亲蜷成了虾米,痰盂里浮着桃花状的血沫。
“安娜…”母亲的手指勾着褪色的红头绳,声音在大雨中失去了响度。
安娜不想听。
曾经的这双手,还能为她编织嫁妆…
她撕开枕头,棉絮里藏着的银镯子硌得掌心发疼,这是母亲说,留给她当嫁妆的,上面坠着半粒雕坏的茉莉。
当铺的霓虹灯亮起来时,十七岁的姑娘第一次闻到了西洋参的苦香。
雨丝像蛛网缠住了巷口,安娜缩在褪色的屋檐下,指尖反复摩挲着花篮里的最后三支血百合。
花瓣边缘已经泛起锈色,像母亲咳在粗瓷碗里的血。
贵族总是这样的,昨日,她听说少女的血灌溉的花可以卖上许多钱,不过具体是几个铜钱银币,她也不知道。
巷子口的污水漫过她开裂的塑料凉鞋,远处的霓虹灯管在雨雾里洇成血色光斑。
一名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过,溅起的泥点落在她补了七次的裙摆上,没有人低头看那个装着枯萎春天的竹篮。
阁楼在第七次漏雨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安娜摸黑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梯,潮湿的霉味混着中药的苦钻进了少女的鼻孔。
母亲裹在发硬的薄被里,咳嗽声像破旧风箱在撕扯黑夜。煤油灯芯爆出个火星,照亮墙角堆着的碎布头。
安娜蹲在豁口的陶罐前数铜板,二十三枚,药铺掌柜说新抓的药要三十五枚一份。
窗棂外飘来几十米外的“上层舞厅”的爵士乐,它们裹着威士忌的味道漫过贫民窟低矮的屋顶。
百合花在黎明前彻底腐烂时,安娜把蓝头巾裹到只露出眼睛。
花市后巷的霓虹招牌滴着红漆,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用长烟杆挑起她的下巴。
“新鲜雏菊?”腥红的指甲陷进她胳膊,“在这儿要卖的可不是花。”
(这里是切割线)
“美丽的小姐,请问您要买一束花吗?”
“嗯?好啊?”晨曦从空间锦囊里掏出来一张蓝色的十元,叫安娜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眼神。
“诶?”
这不是帝国的通用贷币吗?
潮汐默默的叹了口气,从空间裂缝里随手取出了几枚做工精美的银币。
“谢谢您!美丽的小姐!”
望着飞也似逃走的安娜,晨曦感到一阵无语,感情是自己给少了?一枚银币得上百块了吧?这花卖的也太黑了。
“死人。”潮汐张口解释道:“那个女孩,是亡灵。”
“诶?”晨曦虽然不精通这个,但是寻常的亡灵也难逃过她的眼睛,毕竟数值是这样写的,这说明安娜不是什么普通的亡灵。
洛水扯下了一朵野花的花瓣,轻轻的一捻,花瓣便随着黄昏的光芒散去,还发出腥臭的血味。
“说起来,她也确实没有带银色面具。”晨曦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里的治安还真是差的可以…”
身边已经围上了十几个不怀好意的壮年男子,看起来,即使自己可能是“贵族”,他们也打算动手呢,财不外露,还真是有道理的。
“洛水阿姨!”
“叫我姐姐!”
很快啊,在洛水的正义制裁下,街市已经了无生机。
“别太离谱。“潮汐有些无语:“连个活口都不留,我们上哪问情报去?”
“当然是去找安娜小姐喽?作为地缚灵,她应该知道许多的消息才对。”
晨曦虽然没有一眼看透一个人的功夫,但是多用魔力感知一下子还是可以看个大概的。
晨曦赤脚踩进污水滩里,将黑黄的天空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在那怨气冲天的小阁楼前,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安娜小姐,贵安?”
污水滩里的脚趾微微蜷缩,粘稠的黑色液体漫过脚背时,晨曦忽然想起六百年前在极北冰原踩碎蓝冰的触感。
那时的碎冰会像琉璃珠般弹跳,而此刻的污水却像融化的沥青,每一丝流动都带着腐烂内脏的腥气。
她低头看着污水倒影中自己的金瞳——那里正渗出蛛网状的裂纹,仿佛有团火要从瞳孔深处烧出来。
阁楼在三层扭曲的违章建筑顶端,木质楼梯被白蚁蛀成了蜂巢结构。
晨曦的赤足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整栋楼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墙缝间簌簌落下混着鼠粪的墙灰。
少女的蓝头巾在五楼窗边一闪而过。
污水滩突然沸腾起来。
漂浮的**和针管在金色涟漪中溶解,浑浊的液体逐渐澄澈如镜。
晨曦的影子在镜面里分裂成十二个,每个都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秦汉的曲裾深衣、维多利亚时代的鲸骨裙、赛博朋克的机械战甲......
“您闻到了吗?”晨曦对着空气轻语,指尖划过水面,“死亡三天的鲭鱼,过期二十年的炼乳,还有......”
水面突然浮现安娜缩在阁楼角落的画面。
少女正用生锈的剪刀修剪茉莉枯叶,虎口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血珠渗进蓝头巾的经纬。
阁楼下的巷道传来泼水声。
晨曦转头看见穿貂皮的女人正把整盆血水泼向流浪猫,暗红的液体在墙根泼出扭曲的十字。
“又来进货了?”隔壁裁缝店的老板娘掀开油毡门帘,“这次是左肾还是角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