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的海岸线上,洛水的蓝发如流萤般泛着微光。
她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河洛,少女苍白的脸颊贴在她胸口,睫毛上还凝着细碎的水晶盐粒。
黄昏海的水浪在身后翻涌,血色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仿佛一对折翼的蝶。
溟的惨叫声穿透海面时,洛水正用指尖勾着白玉珠把玩。
那珠子在她手心滴溜溜打转,表面浮动的符文忽明忽暗,像只狡黠的猫眼。"小溟啊小溟,"她对着珠子叹气,"你说我要是又手滑了——"
话音未落,珠子突然迸出刺目寒光。
洛水"哎呀"一声松手,白玉珠如流星般坠向深海。
透过翻涌的浪涛,她瞧见溟庞大的鱼尾正缠着腰肢,鳞片缝隙里渗出诡异的黑雾。
"这可不行哦。"洛水足尖轻点海面,涟漪荡开的瞬间,整片海域凝固成剔透的冰晶。
溟的咒骂声被冻在喉间,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鱼尾正被冰棱刺穿——而那枚白玉珠不偏不倚嵌在她尾鳍中央,像颗恶作剧的铆钉。
洛水踏着冰阶款款走来,海风掀起她水蓝色的裙裾,露出脚踝上缠着的银铃。
"都说人鱼泣珠,你这眼泪怎么比砒霜还毒?"她俯身戳了戳溟扭曲的脸,"我家小河洛要是少根头发......"指尖突然发力,白玉珠炸开万千冰刺。
溟的腰腹再一次被洞穿,古铜色的血液喷溅在冰面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
她想要尖叫,却发现声带早已被寒气冻结,只能眼睁睁看着洛水一边抱着河洛,一边像拎小猫似的揪住自己一绺头发。
"借你鳞片用用。"洛水随手扯下片泛着幽蓝的尾鳞,溟疼得浑身痉挛。
那鳞片在她掌心化作一叶扁舟,载着两人破浪而去。
海渊深处,溟的银发如月光编织的挽歌,在暗流中缓缓铺展。
第一滴金红色的血珠从腰腹的贯穿伤溢出时,整片海域的荧光珊瑚同时熄灭了。
溟垂首望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尾鳍,那些曾流转虹光的鳞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边缘卷曲着剥落,像被焚毁的蝶翼残骸。
她试图伸手接住飘落的鳞片,却发现五指已化作半透明的琥珀色——这是人鱼灵核溃散的征兆。
"潮汐大人......"破碎的呼唤化作一串珍珠气泡,在触到海面时炸成血雾。
她忽然想起千亿年前那个雨夜,潮汐将白玉戟枪赐予她时,指尖拂过她尾鳍的温度。
如今那柄神兵正插在她自己的心脏位置,枪尖缠绕的锁链贯穿着十二具利维坦鲸的骸骨,将她的身躯钉在深渊祭坛上。
剧痛袭来时,溟的泪腺不受控地分泌出珍珠。这些本该莹润的珠子却裹着黑血,落地即化作狰狞的鬼面珊瑚。
她发狠咬住下唇,却发现尖牙早已被腐蚀成钝齿,连自戕都成了奢望。
祭坛周围的食骨鱼群嗅到血腥,开始撞击结界,鳞片剐蹭岩壁的声响像千万把生锈的锉刀。
当第一尾食骨鱼突破屏障时,溟的尾鳍突然迸发最后的幽蓝。
垂死的反击掀起狂暴漩涡,鱼群在瞬间被绞成肉糜,混着她破碎的鳞片在涡流中旋转,宛如一场血腥的华尔兹。
她倚着戟枪喘息,惊觉自己的长发正从发梢开始石化,月光般的银白被死寂的灰黑蚕食。
潮汐的虚影在深渊尽头浮现时,溟的声带已化作珊瑚。
她拼命震动鳃裂,用尽最后灵力凝出人鱼族的绝唱。
海水随着音波沸腾,那些困在戟枪中的利维坦怨魂发出共鸣,整座祭坛开始崩塌。
"不值得......"潮汐的声音穿透水幕,溟看见自己的心脏在白玉戟枪上跳动,每下收缩都泵出掺着金粉的血浆。
她忽然笑起来,唇齿间漏出的不再是歌声,而是混着内脏碎片的血沫。崩落的巨石砸碎她的左肩时,她竟觉得痛快——这样就不用看见潮汐眼中的失望了。
当石化蔓延到胸腔时,溟做了个疯狂的举动。她折断戟枪的锁链,将鲸骨怨魂引入自己即将结晶的灵核。
剧痛让她的视觉开始扭曲,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她看见自己的下半身完全化作黑曜石,而漂浮的银发正编织成囚笼,将暴走的怨魂封存在体内。
食骨鱼群再次涌来时,溟已经变成一尊诡异的人鱼雕像。
灰败的鱼尾与晶莹的上半身形成残酷对比,心口插着的半截戟枪上,潮汐亲手雕刻的浪花纹章正在渗血。
鱼群啃噬她石化身躯发出的咔嗒声,竟与当年潮汐教她戟法时,银靴踩过珊瑚丛的节奏微妙重合。
途径此处的鮟鱅鱼群,看见深渊中矗立着巨大的黑水晶簇。
近看才发现每根晶柱里都封着片银色鱼鳞,鳞片上用血刻着残缺的戟谱。
有胆大的幼鱼触碰晶簇,刹那间听到贯穿灵魂的悲歌,那歌声中混杂着利维坦的哀嚎与人鱼的泣血吟诵。
潮汐找到这里时,水晶簇已蔓延成海底森林。她抚摸着核心处的人鱼雕像,溟凝固的面容上仍保持着最后那个破碎的微笑。
当月光穿透海面照在雕像眉心时,潮汐惊觉那里嵌着枚珍珠——正是千年前她赐予溟的成年礼,此刻珍珠内部浮现出细小字迹:
"愿为大人镇此海渊万万万载,换您......"
后半句被珊瑚覆盖,潮汐的鲛绡长袖拂过,却只拂落簌簌的珍珠粉。
深海中响起一声叹息,惊得鮟鱅鱼群四散逃离。
那尊人鱼雕像在月光中愈发通透,仿佛随时会化作泡沫消散,却又被万千怨魂凝成的黑水晶永恒禁锢。
……
哀歌码头的石板路上积着腥臭的淤泥,洛水赤足踩过时,黏腻的触感让她皱了皱眉。
几个裹着破麻布的渔民蹲在屋檐下刮鱼鳞,浑浊的眼珠随着她的脚步转动。
"看什么看?"她突然转身,发间银铃叮当作响。渔民们慌忙低头,鱼鳃状的耳朵微微颤抖——这些半鱼人后裔最是敏感,早已嗅出她身上属于水脉仙灵的威压。
河洛在她怀中动了动,月白卫衣吸饱了海水,紧贴着单薄的肩胛。
洛水能感觉到少女急促的心跳,像被困在蛛网中的雀鸟。
她故意颠了颠手臂,让河洛的脸更深地埋进自己颈窝:"这么爱撒娇?"
潮湿的呼吸拂过锁骨,洛水耳尖泛起可疑的薄红。她快步闪进一条暗巷,指尖凝出水刃,轻轻的划开河洛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