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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融化的枫糖浆般漫过阿希利尔城时，无双正蹲在陌家后厨的琉璃瓦上数铜板。
晚风掀起她束腰皮甲的衣摆，露出藏在暗袋里的《冷月醉芙蓉》残卷——那是昨夜从密室顺出来的，书页边角还沾着陌上玉常用的沉水香。
"这个月商队分红才五十枚金币，老爹也真是的..."她对着月光举起钱袋，银币相撞的脆响里忽然混进丝竹声。
垂眼望去，陌上玉正在庭院抚琴，月白襦裙外罩着那件被她扯坏袖口的流云纹罩衫，发间别着支鎏金海棠步摇，正是去年生辰她随手从西域商人摊上买的。
琴弦忽地崩断。
陌上玉抬头望来，眸中映着瓦片缝隙漏下的碎光："无双姑娘是要学梁上君子，还是..."她指尖拂过琴身裂痕，"来赔我的焦尾琴？"
无双差点从屋顶滑下去。
那琴分明是今晨被自己练剑时削断的，此刻琴身断口处却系着根红绳，绳结样式与密室那些同心结如出一辙。
她捏紧钱袋纵身跃下，牛皮靴故意踩碎几片海棠："赔就赔！明日我就去把沙狐皮卖了..."
话音未落，陌上玉忽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点点猩红刺得人眼疼。
无双慌忙去扶，却见对方袖中滑出本蓝皮册子，封皮赫然写着《驯妻十八式》。
"你！"无双耳尖红得滴血，"咳血也是装的？"
"真咳血哪有力气批注这个？"陌上玉晃了晃册子，内页密密麻麻的朱批在月光下泛着暧昧的光，"比如这招晨起画眉，旁批写着某人连螺子黛与青金石都分不清，不如直接咬唇胭脂更方便..."她突然贴近，沾着墨汁的指尖划过无双下唇，"要试试么？"
无双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石灯笼。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四岁生辰那夜，陌上玉确实趁她醉酒偷点过口脂。翌日镜中看到的不仅是嫣红唇印，还有颈侧用螺子黛画的迷你剑谱——这混蛋甚至在旁题了吾妻醉剑图！
"谁要跟你玩这种闺阁把戏！"她甩出钱袋砸向浑天仪，"拿去修你的破琴！"
铜钱哗啦啦散落进荷花池，惊得锦鲤四散。陌上玉却轻笑出声，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串九眼天珠："当年某人用这个换我院墙海棠，如今..."
她突然扯断珠串，浑圆的玛瑙珠坠入池中，溅起的水花里浮出盏莲花灯，"用五十金币买你一夜，够不够？"
无双怔怔望着随波漂流的莲灯。那是去年上元节，她亲手雕给陌上玉的赔罪礼。
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再乱写混账话本，就把你扔进池子喂王八”——结果现在灯芯上分明刻着新添的小字：“愿赌服输者，当以身为聘”。
"你简直..."她猛地拽过陌上玉的衣襟，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泄了气。
那人眼底盛着的不是戏谑，而是将雨未雨的云翳，就像她们被困沙暴那夜，陌上玉用身子替她挡风时，从颤抖的肩头滑落的汗珠。
瓦当上的露水滴在颈间，凉得无双一哆嗦。
她突然注意到陌上玉腕间有道新伤，看结痂程度正是几日前为自己挡沙暴所留。
鬼使神差地，她扯过对方的手腕舔上伤疤，咸腥味混着龙涎香在舌尖炸开。
"你！"这次轮到陌上玉慌了，步摇上的海棠花簌簌乱颤，"知不知道鲛人的唾液会..."
"会加速愈合是吧？"无双得意地挑眉，犬齿故意磨过结痂处，"你自己说漏嘴的。"她如愿看到对方从脖颈红到耳尖，正要乘胜追击，却被突然响起的梆子声惊得松手。
子时的更鼓震落海棠花雨。
陌上玉退后半步整理衣襟，泛红的眼尾却出卖了平静："东市新开了家胭脂铺，明日..."
"买！都买！"无双把空钱袋甩得哗哗响，"不就是螺子黛么，让我把你画成钟馗都行！"
"我说的是西域进贡的玫瑰膏。"陌上玉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缀着珍珠的耳坠，"据说涂抹在...特定部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突然将某页书册塞进无双领口，转身时裙裾扫过满地落花，"枕边细读，有惊喜。"
无双借着月光看清那页插图，顿时烧得头顶冒烟。
画中女子正在给同伴染指甲，配文却是“金凤花汁混鲛人泪，可保甲印月余不褪”，而陌上玉的朱批更致命：“某人指甲总劈，不如直接咬指为盟”。
夜风卷着《驯妻十八式》的书页哗哗作响，无双捏着残页蹲回屋顶。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沙尘漫天的午后，自己为哄哭鼻子的陌上玉开心，用匕首在胡杨树上刻下的歪扭承诺：“将来赚大钱，给你买全天下最漂亮的花钿”。
瓦片下传来研磨声。
无双掀开缝隙，看见陌上玉正在烛火下调制胭脂，瓷钵中朱砂混着金粉，像把晚霞碾碎了融进去。
那人哼着走调的小曲，腕间伤口渗出的血珠不慎滴入釉彩，竟晕染出比海棠更艳丽的红。
"傻子..."无双把脸埋进臂弯，嘴角却悄悄扬起。她摸出贴身收藏的翡翠犀角刀，借着月光在瓦片上刻下新约：“聘礼加倍，需十包百年螺子黛”。
更鼓敲过三巡时，她鬼使神差地溜进密室，将《冷月醉芙蓉》残缺的第三十二页补全。
画中执剑女子终于转过身来，眉目与陌上玉有七分相似，配文却是歪歪扭扭的新注：“若得麒麟双剑合，不羡鸳鸯不羡仙”。
晨光染红窗棂时，陌上玉在密室墙角发现件礼物：沾着沙粒的牛皮钱袋，内里装着枚九眼天珠残片，还有张炭笔勾勒的速写——红衣少女蹲在墙头抛接玛瑙珠，下方题着“双玉聘礼·第一件”。
……
想到这里，无双咽了咽口水，或许她也是个天生的姛性恋呢？九眼天珠换一朵海棠花？说出去谁信啊？
自己造的孽，哭着也得收拾干净。
哎，还是烦恼烦恼以后要怎么逗玉儿开心好了，她还想要多争取一点零花钱。
